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跟着沉闷的雷声在空中炸开，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都哗哗作响。狂风也随之肆虐，透过敞开的窗户窜入房中，带动书桌上的纸片四下飞舞。

    暴风雨就要来了。

    周亚夫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狂风卷过他的身体，带来一阵寒意，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一手关上窗，另一手仍紧紧地抓着手机，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音。

    电话那头的忙音，在此刻的周亚夫听来就像是死亡的乐曲，搅得他心烦不已。但他一直不肯放下，执着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守候着消息。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喂？”

    周亚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做寒暄，直接就开始抱怨道：“老李，你在哪？那个宁诚到底是什么来头，老是盯着我们医院不放，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被他弄死。”

    李逢春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显然对于周亚夫的焦躁并不放在心上。他此刻正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舒适的姿势让他感觉惬意，因此并不想和周亚夫深谈。听到周亚夫发牢骚，他懒洋洋地回应道：“老周，你别着急。他下午不是没查出什么吗？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这两天你注意点，把东西收好，不用管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雨水如箭，不断由天空射落，水雾升腾而起，将天地包围其中。周亚夫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如瀑般的雨水，身在厚实的房屋当中，使他觉得安全。他回应李逢春道：“你放心吧，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很安全。”

    挂断电话，迎着雨雾中闪过的一道闪电，他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隔着雨雾的另一端，距离第七医院几百米远的地方，宁诚和孟媛正坐在车里，感受着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雨。雨水不停地冲刷着汽车玻璃，让视线变得模糊，就连几米外的地方都看不真切。除去汽车雨刷工作的声音，汽车内一片静默，宁诚和孟媛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

    宁诚突然发动汽车，穿过雨幕，向医院开去。孟媛不解地问道：“宁检，咱们要去哪儿？”

    宁诚回答道：“换个位置，以免被发现。”说话间汽车已经从医院门口呼啸而过。

    过了医院几百米后，宁诚掉头将汽车驶入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内，将车子停在了靠近围墙的位置。隔着铁栅栏，可以模糊地看到七院大楼的侧面。将车停稳之后，宁诚笑着跟孟媛解释道：“这也是跟踪的技巧。这边是郊区，就咱们这一辆车，如果老是停在一个位置，容易被发现。偶尔换个位置，既方便咱们全方位观察，也避免引起对方的怀疑。周亚夫是个老狐狸，如果被他发现咱们盯上他了，想要抓他的把柄就难了。”

    孟媛想到孙祖威的死很可能就是他的作为，心里就一阵怒火升腾。她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要让周亚夫绳之以法。”

    宁诚摇摇头道：“小孟，你是司法机关的工作人员，一定要注意，越是遇到事情越要冷静。周亚夫有没有罪，让法院来裁决，我们要做的，就是搜集他的犯罪证据。”

    尽管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小心避免提到孙祖威，但话题说到这里，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气氛变得尴尬和沉默，宁诚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的雨，想要穿过这层雨雾看到什么，却发现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地流逝，天色也越来越暗。伴随着窗外有节奏的雨声，孟媛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了一片绿色的森林里种满了苹果树，孙祖威就那样鲜活地站在她面前，笑笑地看着她，然后摘下一个苹果递给她。她刚准备伸手去接，就感觉身体一阵摇晃，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是一场梦。孟媛醒来后看到了布满雨滴的车窗，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她的内心有一个压抑的声音在嘶吼：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梦中人就不存在了。她只觉得喉咙发苦，鼻子发酸，强自忍耐了一会，才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吞回肚子里。前排的宁诚正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这样也好，起码她还有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可以偷偷地思念。

    汽车穿过雨雾，在灯光的照射下向前行驶。宁诚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孟媛，没有说话，继续专心盯着前方不远处周亚夫的汽车，小心地尾随其后。

    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9点。在车里坐了三、四个小时，他已经有些疲惫。但看到周亚夫终于有了动静，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紧紧地跟在周亚夫的车后，像是追踪心仪对象行踪的小伙子，一步也不落下。周亚夫的汽车在市区的道路上左右穿行，像是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一样，不断地变换着方向。绕了许久之后，终于驶入了一个小区。宁诚看了一眼小区的名字，没有再跟随，开着车走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小孟，我送你回医院。”宁诚边说边抬眼看了看坐在后座的孟媛。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并没有说话。宁诚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缓缓将车停到路边，扭过身去问道：“小孟，你怎么了？”

    孟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宁诚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宁诚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笨拙，面对强颜欢笑的小姑娘，想要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从鼻子里呼出一轮气，转过身准备发动汽车。

    “宁检，我不想回医院了。”孟媛突然说道。

    宁诚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孟媛道：“下午医生都说没事了，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导致伤口开裂就可以。宁检，我想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

    宁诚这才明白孟媛的心思：她是想就近继续盯着周亚夫！

    “小孟，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一点，不能这么拼命工作。如果你不听从指挥的话，我只能将你送回省里了。”宁诚故意板着脸说道。

    孟媛低下头去摆弄着手指，没有再说话。

    看到她凄惨的样子，宁诚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刚准备说话，一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经过。那个女子的面容看上去很熟悉，但宁诚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孟，你看看那个女的，有没有什么印象？”脑海里搜索不出有用的信息，宁诚只好求助于孟媛。

    孟媛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

    宁诚打开车门，下车向那个女人追去。“同志，你好。那个……”宁诚追上去截停了那个女人，却因为匆忙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和她搭讪，只能尴尬地挠头。

    那个女人奇怪地看着宁诚，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她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秀、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和一般的女人不同，她的身上并没有散发出香水的香味，而是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医院的味道。

    “你好，不好意思，这是我父亲，我们从省城来这里找一个亲戚，可是找不到他在哪栋楼。您是住在这个小区吗？能不能帮我们带一下路？”就在此时，孟媛及时地出现，化解了场面的尴尬。

    看到一个小女生出现，女人的疑惑和紧张顿时松懈了下来。她笑着回应道：“可以，是哪栋楼？”

    “十三号楼。”孟媛抢先说道。

    “十三号楼啊，在那边。”女人回身指着一栋楼说道。

    “这位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天太黑了，我们看不清楚。”孟媛诚恳地说道。

    女人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孟媛和宁诚，见到小姑娘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点头道：“好吧。”

    宁诚松了一口气，看了孟媛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赞赏。

    孟媛跟着那个女人走在前面，宁诚有意退后一点，给孟媛制造和女人说话的机会。孟媛长相乖巧，嘴又甜，不长的一段路，她和女人一路有说有笑，让宁诚不得不佩服她搭讪的本事。

    到了楼下，女人就和两人挥手告别。宁诚等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急忙靠上前去问孟媛道：“怎么演？”

    孟媛笑了笑，道：“老爸，做戏做全套，咱们先上楼再说。”

    两人走到一个楼梯拐角，孟媛才将自己刚才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宁诚。因为避免询问太多私密的东西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孟媛只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女人是医院的护士，姓陈，住在这个小区里面，其他就不清楚了。

    这些资料毕竟很片面，两人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女人到底是谁。奇怪的是宁诚始终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但终究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两人在楼道里坐了一会，下楼准备离开。虽然刚才一幕小插曲和今天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但看到孟媛的心情有所好转，宁诚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到车上，孟媛正准备劝说宁诚就在附近找个宾馆以便监视周亚夫，忽然听到宁诚一拍大腿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孟媛惊讶地看着宁诚，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宁诚转过身来对她解释道：“刚才那个女人，是刘子枫的老婆陈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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