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姚湛露被哥哥打得懵了，捂着脸坐倒在地，半日也没缓过神来。却说沈韫安，这一晚倒是早早地来到了小公馆，却扑了个空。

    小公馆离沈家大宅不远，倒是他的密友牛珏替他出的主意，取了个“灯下黑”的意思。一座二层小洋楼，后头带着个小花园，看着倒比姚公馆气派干净。

    他进了屋，只见丫鬟赵粉和几个下人各自做着活计，却不见姚湛露的人影，脸上便不好看起来。

    “人呢？”他掏出香烟来叼在嘴上，冲着赵粉扬了扬下巴，微皱着眉问道。

    “不知道姚小姐去哪里了，早起司机送她去上学，也没说不回来的话。”赵粉是锦平城外乡下的姑娘，今年十七岁。她长得秀气高挑，人也伶俐，是沈韫安专门买来服侍姚湛露的。

    她走上来替沈韫安点了火，低眉顺眼地就要退下去。她也知道沈韫安身家富贵、仪表风流，却不曾对他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沈韫安原本还有几分兴致，此时也没了大半。他自己上了楼，来到卧室，鞋也不脱，就上床躺着。

    屋顶悬挂着法兰西漂洋过海而来的一挂吊灯，极是秀丽别致、光华灿烂，还是当日那对姐妹花在的时候，他亲自打电话去定的。

    后来沈夫人出手处置了那对姐妹花，他气不忿，又将姚湛露接来住，她倒是也很喜欢。

    他想起刚才大宅里一起吃饭的时候，沈明远又冷着脸训他不如沈韫严远矣，应该找个媳妇来好好管管他。他一听这话心里就发烦，虽然刻意忍耐，还是露出了几分在脸上，恰好被沈明远瞧了个正着。

    “豁啷”一声，沈明远手里端着的瓷饭碗便冲着他扣了过来。

    沈家还有旧式家族的传统，天大地大都比不过父亲的权威大。见沈明远动了怒，上至沈韫严，下至抱着襁褓中的薛灼的奶妈，都站了起来。满屋的下人更是束手垂首，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恨不得个个嵌进墙里去。

    “孽子！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沈明远行伍出身，怒吼起来如发狂的雄狮一般，离他最近的沈夫人，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扶着丫鬟的手才没瘫下去。

    他这一吼，惊醒了才几个月大的薛灼，那小小的一团粉肉儿哪里会管自己这位司令舅舅正在大发雷霆之怒，也不依不饶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娇弱却又顽强的婴儿哭声，回荡在宽敞的饭厅里。

    眼见沈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黑，奶妈额头上的汗珠都迸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偏这时沈夫人又拧了眉骂道，“还不把表小姐哄好？没用的东西！”

    她越是催，奶妈越是急，薛灼哭得越是厉害。而那哭声传得远，连病中的沈老夫人都听见了，特地派了丫鬟来问表小姐是不是病了，还是被谁磋磨了。

    “可怜我的灼儿，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寄人篱下的日子不是好过的，这都是什么冤孽啊！”沈老夫人说是病得久了，捶床大哭的声音倒还是中气十足。

    沈夫人听得真真儿的，不禁又气了个半死。

    沈明远听了这话，看着哭得脸红气短的薛灼，想起自己芳年早逝的妹妹，只觉得一阵悲哀袭上心头。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去看沈夫人，颓然地倒在椅子上，阖起了双目。

    春绯姨娘上来扶起他的手，和沈宝珠一起回了自己的小偏院。

    沈韫安见父亲走了，也气哼哼地离了饭厅。

    沈夫人自然不会留着照看薛灼，只有沈韫严夫妇二人，看着那小婴儿哭得厉害，一时竟然忍不下心离去。

    “这样哭怕是要哭坏的。”涂芳凝日思夜想着能有个孩子，看见别人的孩子也心疼，从奶妈手里接过薛灼，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一边焦急地望向沈韫严。

    沈韫严打仗骑马颇有心得，对着这样一个肉团儿却毫无办法，只有皱着眉看奶妈，“你扎着手站着做什么？快看看表小姐是饿了还是渴了……”

    “可怜的孩子……”涂芳凝抱着薛灼，拿出帕子来替她擦干净小脸，自己眼圈却不由一热，“大爷，咱们可别丢下孩子一个人在这世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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