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学西洋舞蹈，爹爹却不让。”沈宝珠撅着嘴，却不忘给顾泽芝的咖啡杯里添了两块糖，“二哥倒是说要替我寻一个教师。”

    顾泽芝淡淡笑着，拿小银勺搅了搅，才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还是那么爱吃糖。”

    “嗯？顾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沈宝珠好奇地看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顾泽芝后悔自己一时失言，连忙用话岔过，“糖吃多了长了虫牙，就不好了。”

    沈宝珠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

    顾泽芝见她这样孩子气，也不由掩嘴一笑。前一世她嫁进沈家的时候，沈宝珠刚刚及笄，瞧着却比现在成熟多了。她二人原本年纪相仿，又都是世家独女，本来言谈也颇是相投，可沈夫人不喜欢她和春绯姨娘母女多说话，久而久之，姑嫂之间也渐渐淡了下来。

    春绯姨娘是个最两面三刀、掐尖儿要强的人，养出来的沈宝珠却活泼纯真，顾泽芝心里倒是很喜爱她。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顾泽芝脸上还是微微笑着，背脊却挺直了。

    沈明远一踏入花厅，跃入眼帘的便是顾泽芝笔挺秀直的背影。他微微恍惚了一瞬，才定住了身子。

    顾泽芝装作恍然，这时才急忙站起身，对着沈明远一福，“沈世伯。”

    “爹爹，”沈宝珠倒不像沈韫安一样畏父如虎，笑眯眯地跑上去，“爹爹怎么这会儿才来，我和顾姐姐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你先回去，爹跟顾小姐有话要说。”沈宝珠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望了望顾泽芝，又笑着眨了眨眼道，“那顾姐姐你可别忘了！”

    见顾泽芝也对她眨了眨眼，才满意地去了。

    沈明远却无心管她们小女孩儿之间的把戏，一直在怔怔地打量顾泽芝。顾泽芝心里虽然有些不快，可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沈明远故交的女儿，他二十几年未曾见过顾谢桥和顾凌波，此时心情激荡，多看自己两眼，倒也算不得什么逾矩。

    “真像。”他脱口而出。顾泽芝装作听不懂，张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沈明远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掩饰似得呵呵笑了两声，“不怪人家都说女儿肖父，你和你父亲，颇有几分相似。”

    顾泽芝见他这样勉强转了话头，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

    “你父亲如今身体可好？”沈明远坐了下来，由着仆人撤走了沈宝珠喝剩的半杯咖啡，又替他斟了茶上来。

    “父亲身子一向安好。”顾泽芝低眉垂眼，突然心里一动，微微抬起脸来，“父亲在家也常常念起世伯。”

    “真的？”沈明远眼睛亮了一下，“你父亲还记得我？他不怪我？”

    顾泽芝这下是真的不明就里了。她虽然根据春绯姨娘的容貌推断出沈明远和顾凌波之间的旧事，却不知道自己祖母也是因为这件事病逝，在顾谢桥心里，实在是对沈明远没什么好感的。

    她略茫然地望着沈明远，就见沈明远表情急迫，似乎想要问什么，却问不出来。

    “家中还有何人？都……都还好吗？”沈明远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吐出这句话。顾泽芝心里不禁冷笑，可看他一个堂堂男儿又素有威严，竟也有这样张皇无措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可怜。

    “家中尚有一个兄长，如今仍在读书。”沈明远自然不会怀疑顾泽芝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因他看来，当日之事几成隐秘，顾泽芝又这样少小，必然是一无所知的。

    可要是非让他当着一个少女的面，打问她家中女眷，也实在不成个体统，一时之间竟然急得恨不得挠心抓肺。

    顾泽芝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决心还是放他一马，“啊，泽芝还有个姑妈！”

    沈明远几乎要大笑出来，也不怀疑顾泽芝为何一瞬之间就天真烂漫了起来，急匆匆地问道，“你姑妈呢？你姑妈可好？”

    他在这里忘形失态，却没留神花厅外头站着的一个丫鬟悄悄地退了下去。

    顾泽芝眼倒是尖，心道原来重活一世，沈夫人还是爱使这些手段。她既然已经挑拨了沈明远夫妻，自然就不肯多说顾凌波的情况，沈明远旁敲侧击地问来问去，不过得到一句“姑妈爱清净”，再问什么，她却不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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