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将小小的薛灼接在怀里，只见她哭得眼圈红红像小兔子般，小脸儿却是玉白可爱。她身上绫罗绸缎，抱起来却轻轻巧巧，比起方才那个肉团子一样的玥姐儿，竟然也重不了多少。

    顾泽芝真想问问沈老夫人，孩子在她这儿养着，难道胖瘦她也看不出吗？还是说，沈老夫人如今，连自己住的院子里，都有心无力了？

    薛灼从奶娘怀里转移到顾泽芝怀里，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什么，竟就不哭了。顾泽芝生得笑眯眯的，一副招长辈、孩子喜欢的模样，身上穿的又颜色鲜嫩，方才沈玥喜欢她的璎珞，现下薛灼又捉了她一只小兔子模样的粉晶耳坠子，咯咯笑了起来。

    顾泽芝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却有点想哭。她还小，尚且不知道这世道艰险。

    沈韫安见顾泽芝喜欢薛灼，自然不能再像平日一样表现得那么冷淡了。他也敷衍地将那孩子接过来抱了抱，一时不慎，就给自己母亲沈夫人挖了个深坑，“这孩子怎么这样瘦，是不是生病了？”

    顾泽芝险些笑出来，沈韫安平时心眼子多，只有在她跟前才老是这样没头没脑地说话，有时候倒显出些蠢笨了。

    他自己说完也立刻便后悔了，果然见沈老夫人变了脸色，“你抱过来我看！”

    她虽说养着外孙女儿，可是一切事宜都由奶娘丫鬟料理，根本就很少抱薛灼。听了沈韫安的话，难免拼了老命将外孙女儿接在手里掂了一掂，顿时怒气填膺。

    “都是你那个好母亲！”沈韫安瞧着祖母又要口不择言，心里十分烦躁，暗暗迁怒顾泽芝，若不是她多事，也不必惹来这些麻烦！可他刚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就见她面色惊惶，十成的尴尬无措。

    他的气也就消了。

    好在这时外头已经快开席了，涂芳凝派了丫鬟来请沈韫安和顾泽芝到前头去。顾泽芝虽然不忍，也不得不交还薛灼，自己跟着沈韫安来到正厅里。

    也不过几个月之前，也是一个这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合，姚湛露还曾经在这里大闹了一场，可如今，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记得她了。

    顾泽芝侧头去看沈韫安，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难堪或者感怀。她心里不禁冷笑，这个人，果然是没有心的。

    沈夫人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缎面旗袍，头上簪着一支前朝流传下来的金嵌蓝晶的扁方，十分隆重，压得脖子都短了三分。她正在跟一众贵妇人谈笑风生，看着自己疼爱的二儿子和顾泽芝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脸色便难看起来。

    顾泽芝视而不见，向她福了福身，脸上都是和煦文静的笑意，“见过夫人，夫人瞧着气色越发好了。”

    沈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刁难，就听见一声重重的咳响，循声望去，却是沈明远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顾小姐真会讲话。”她不得不也堆起笑来，这时沈宝珠上来拉了顾泽芝的手，将她带到未出阁的姑娘们那桌席上去，一场风波才消弭与无形之中。

    “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的聪明伶俐啊？”沈宝珠得意地偏着头表功，“你不谢谢我？”

    “跟上回一样的西洋画报，回头就派人送给你。”顾泽芝十分干脆，沈宝珠倒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开个玩笑，你这样郑重，倒像我是市好卖惠一样。”

    “别多心，”顾泽芝拉了她的手，“我哥哥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也有好几本，我瞧着那上头有西洋女人跳舞蹈的相片，一早就问他讨了，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沈宝珠这才喜笑颜开，扑闪着一对大眼睛道，“你哥哥待你真好，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你！”

    “唷，表妹这话说的蹊跷，难道表哥们对你就不好么？”说话的是沈夫人家的一个侄女儿，顾泽芝也记不得她的芳名，只知道大家都以“何二小姐”相称，眼下看来，倒是真有点二。

    “我没说……”沈宝珠深悔自己出言不慎，叫人捉了把柄。虽然春绯姨娘得宠，可是这话要是被沈夫人告诉沈明远了，只怕爹爹也要不喜欢她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虽然在沈家她是唯一的姑娘，可是在爹爹心里，哥哥们总是重过她的。

    “你方才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你羡慕顾小姐的哥哥待她好，可不就是埋怨两位表哥待你不好么？”谁知何二小姐不依不饶的，捏着一颗玫瑰香瓜子儿，要嗑不嗑、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宝珠，眼风儿还连连往顾泽芝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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