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费心了，”既然求人帮忙，顾泽芝也不好冷着脸，半抬着眼睛微微笑了笑，“马上就到了年根儿，怕铺子里人也回家了，倒不如我从清池回来了，再慢慢瞧？”

    “也好。”沈韫安点了点头，眼巴巴地望着顾泽芝，“你何时回来啊？”

    二人已经走到沈家大门口，沈韫安冷不丁地做出这么个难舍难分的形容，倒叫顾泽芝手足无措。即便是强忍着心中不耐与沈韫安日常交往，却也终究难以心无芥蒂地与他这般纠缠。

    “过完年还要开学，那时候自然就回来了，你又问什么？”顾泽芝从他手中抽出袖子，“别在这儿现眼，我走了！”

    沈韫安如今就像着了魔，顾泽芝对他笑他自然心花怒放，对他不假辞色，他却更牵肠挂肚。虽然吃了排头，他却依旧屁颠颠地将顾泽芝送上了车，又千叮咛万嘱咐地啰嗦了一堆，直到顾泽芝实在烦得受不了，强令绿云关上了车窗，才算罢休。

    车子缓缓地滑出去，顾泽芝回头望望，只见沈韫安仍然站在大门口目送着自己远去，始知世上“报应不爽”四个字，诚不我欺。

    且不说顾泽芝如何回家与父兄姑妈团聚，却说独自一人流落至宛亭的薛缜，如此佳节，正是十分思乡，思念亡妻和女儿。

    “我爹叫我来请你，一起去吃年夜饭。”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苏丹若对他说话就少了几分亲昵和温柔，总带着一种生硬的、干巴巴的味儿。

    她倒是不曾告诉苏鹤鸣薛缜的底细，也许下意识里，她还是愿意维护他的罢。

    “我不是有意骗你们。”薛缜想跟苏丹若说，可是他想了想，又苦笑着摇摇头，不是么？他就是啊，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对苏鹤鸣父女并不坦诚，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勇气去向苏鹤鸣坦白。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要跟苏丹若说说自己的苦衷么？他一个七尺男儿，如何能够启齿？要对苏鹤鸣表表忠心？他似乎也不怎么擅长。

    薛缜这个时候有点无奈于自己的不善言辞了。他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被沈家老夫人派出来的人追杀，当时的狼狈之状，便说是如丧家之犬也不算冤枉了自己。多亏了老天垂怜，叫他路遇贵人。

    顾家兄妹对他是救命的恩情，顾泽芝后来想方设法叫他见到了女儿，又比救命之恩更重，可是他对着她，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你的前情，我通通不想知道，”倒是苏丹若先开了口，“我爹年纪大了，我也不想你拿这些与我们苏家无关的事情去烦扰他。”

    “我孑然一身，除了爹和弟弟，在这世间也毫无牵挂。”她本在薛缜前头走着，突然站住脚转过身来，一对眼睛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光中灼灼闪亮，里头带着几分妩媚，几分冷静，又带着几分狠戾。

    “你若是居心不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她这句话说出来，倒像是卸下心头一块大石。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心里百转千回，曾经以为会有的那一段旖旎，到了这个时候，她深知，她也相信他知道，都没可能了。

    “宛亭与你们锦平不一样，我爹和我并没有什么野心，我也不希望你将锦平那些恩怨纠葛带到宛亭来，但若有那一日，请恕我们无法庇护于你。”苏丹若虽是女流，却颇有智计，连薛缜也不得不叹她目光如炬，一眼就瞧破了自己的私心。

    “我佩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对么？”恰当的时候示弱，苏丹若在场面上行走，在不同的男人里周旋，便是他们看着苏鹤鸣的面子待她不薄，她自己也不能毫无技能。

    薛缜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借片瓦遮头，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护不了，还谈什么顶天立地？”他见苏丹若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忙端正了脸色，望着她的眼睛承诺，“我虽然无能无才，却也知道何谓知恩图报。苏司令与我萍水相逢，便待我亲厚，我铭记于心。其余的，你放心。”

    苏丹若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你记得。”

    她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倒将薛缜甩在身后。

    薛缜跟着她往正厅去，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知恩图报、知恩图报，他其实并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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