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全家人取笑，可顾泽芝并未气馁。共享天伦的日子总是快乐却短暂，转眼便到了二月末，锦平女校又开了学，她也不得不拖着行李跟绿云一道回到锦平。

    上午才回到自己的小洋楼，下午便迎来了登门拜访的沈韫安。

    “原本打算去火车站接你的，临时被大哥叫去办事。”这样的话，顾泽芝自然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的，好在沈韫安也不是空手，捧着一盆小巧玲珑的绿萝，倒惹得顾泽芝多看了几眼。

    “天儿还冷着呢，这叶子怎么长得这么好了？”那植物青翠欲滴，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给屋子里平白增添了几抹春日气息。

    “怎么好端端又送我东西，不会是无事献殷勤吧？”顾泽芝接过那盆绿萝，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寻一个安置的地方，冷不防一回头，却看见沈韫安脸上神色不同以往，现出几分心虚来。

    她原本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沈韫安这样的表现，倒像是被她说着了似的。

    果然，过了一世，他还是改不了。

    顾泽芝一念至此，心里便冷了下来。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疏忽、太过于轻敌了？以至于都快要忘了，沈韫安，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韫安被她问了一句，下意识地就变了脸色。自从那日和姚湛露春风一度之后，二人心照不宣地，又过起了与之前一般的日子。

    他原本想将姚湛露送回姚方南处，可是姚湛露当时是骗得了兄长宠妾滟湖的同情才逃出姚公馆的，若是再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不只是姚方南觉得她成了块绊脚石，连滟湖，恐怕都不会再傻到第二次做东郭先生了。

    她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身上一凉。

    “二少别嫌我，我也是没法子，二少别赶我走，我再也不痴心妄想了。”她半裸着身子，跪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抱住沈韫安的双腿，哭得梨花带雨。

    “我和阿芝的事，父亲也点过头的。”沈韫安皱了皱眉，话说得冷冰冰的，“她才是我沈家的二少奶奶的人选，你在这里，必然要不利于她的。”

    瞧，他也不是没有纠结过，他曾经是想只守着顾泽芝一个人，好好地将她娶回家、同她生儿育女的。

    要怪，就怪姚湛露确实能掐到他的七寸。

    听了这话，姚湛露仰起脸来，美丽的眼睛里泪光莹莹，在水晶吊灯照耀之下如同碎钻一般。她痴痴地望着沈韫安，沈韫安也觉得心头一震，不知从何处，涌上了一股柔情。

    他想起她一开始跟着他的时候，是如何的明艳张扬。初识之时，她身上的舞衣都是自己做的，可是只要她立在那光圈里，什么舞衣、乐曲，都不过是陪衬罢了。他曾经戏言说她是一朵牡丹花，花开时节，便能打动人心。

    可是如今，她如此卑微地跪伏在自己脚下，面上神情脆弱易碎，像他豢养的小动物一样，离开他的庇护，就会死了。

    饶是沈韫安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觉得自己诚然是有些造孽了。

    “我不会的，”她下死劲儿地摇头，乌黑的波浪长卷发在雪白的肌肤上跃动，“我不会对顾小姐不利的，二少，你信我！”

    她缓缓地将脸贴在沈韫安的腿上，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的丝绸寝衣，灼痛了他的皮肤。

    “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命么？”她声音凄凉哀婉，“我争过，也抢过，费尽心机不过把自己整得遍体鳞伤，如果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命，那也太愚蠢了。”

    “我想，老天待我唯一的好处，就是还能让我回到你身边来。”她抬起头来，热切地盯着沈韫安的眼睛，“我命小福薄，这辈子没福分做你的妻子，但是请你别赶我走，就当我是你养的一只鸟、一条鱼，让我静静地、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你想起我来，就来瞧瞧我，如果想不起，我也绝对不敢怪你。”

    “你还愿意把我捡回来，就已经很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子却如同水蛇一般妖娆地缠了上来。沈韫安无法抗拒她的柔情，她的告白是如此卑微却动人，他心头柔情涌动，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深深地亲吻起来。

    “沈二少，回神了。”他正沉浸在遐思里，不妨被顾泽芝唤了一声，脸色顿时更加尴尬了起来。

    顾泽芝见了他这副鬼样子，如果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也就枉为人了。何况，她还活了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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