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吵起来了？！”沈家大宅的另一头，沈夫人方起身，就听到安插在沈韫安和顾泽芝院子里的眼线来报。她又惊又喜，也不顾身上还穿着月白的软缎褂子，就坐起身来，“怎么？二少爷气冲冲地出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细细说来！”

    那来通风报信的丫鬟见她一脸喜色，简直高兴得有些不同寻常，心里虽然觉得十分怪异，却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当下跪在地上，将沈韫安和顾泽芝小夫妻俩吵架的细枝末节，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告知了沈夫人。

    沈韫安一向心大惯了，在自己院子里说话从不背人，是故她竟全听了去。

    那丫鬟一路说，沈夫人一路笑，开始还只是微笑，听到最后，竟然“咯咯咯”地大声笑了起来。

    贴身服侍她的芦苇，见她这样，心里头暗暗叫苦：如今夫人是越来越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简直像中了邪。婆媳之间互相看不顺眼也本是平常事，可是高门大户，又怎么会将这种事情放在明面儿上，传出去都是家丑了！

    芦苇眼看着沈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肆无忌惮，不满地望了那来报信的丫鬟一眼，又想着将这桩事按住了。毕竟儿子和媳妇吵架，婆婆这样高兴，看着也不成体统，如果让沈明远知道，恐怕又要斥责沈夫人了。

    何况这些日子来，沈夫人和春绯姨娘又是几次过招，却次次落败，连着沈明远，也有个把月没到这屋里来了。

    她倒是个忠仆，一心只为沈夫人打算，却奈何沈夫人自己是个蠢货，反而嫌她在自己跟前绕来绕去地碍眼，阻着自己听笑话儿。

    “你做什么？”她白了芦苇一眼，“我听着回话，你就在我眼前转个不停，还不等我起身了再梳头，作死的小蹄子！”

    芦苇暗道，真是狗咬吕洞宾，可是脸上还不得不堆出笑来，“夫人，今儿起得略晚了，一会儿少奶奶们就来请安了。”

    这话却说到了沈夫人的心上，一想马上就要见到顾泽芝，她不觉又笑了起来。一时也顾不上再跟芦苇生气，倒是乖乖地起来穿衣梳头，等到诸事齐备，才端着半杯姜汁牛奶，端坐在高椅上，等着两个儿媳妇来请安。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窗户外头脚步声响了起来，夹着顾泽芝和涂芳凝二人的婉转语声。

    沈夫人连忙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茶盅交给芦苇，自己又扯了扯衣裳下摆，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芒。

    芦苇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可这些事情，她一个下人也没有插嘴的余地。她将茶盅端了下去，门外的小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弯下腿去行礼，“见过大少奶奶，见过二少奶奶！”

    顾泽芝一踏进屋，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沈夫人的表现实在也是太过明显，连涂芳凝都感觉到了，不安地望了顾泽芝一眼。

    顾泽芝有些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一片关怀之情，也丢给她一个眼神示意无事，笑眯眯地向着沈夫人恭敬行礼，“夫人昨晚睡得可还好？”

    她前一世的悲剧里，沈夫人也描绘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要说起来，除了恨，她对自己这位婆婆，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了。可是媳妇儿孝顺服侍婆婆是天经地义的，她幼承庭训，这些面子上的工夫，还是会做的。

    沈夫人听了这话，简直是喜上眉梢，她可没想到顾泽芝会主动撞上来，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将她的话头引到这件事儿上呢。

    “唉，”她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好好歇着，可是二少奶奶你一大早起来就跟安儿闹得鸡飞狗跳的，我哪儿还能睡得着啊！”

    果然来了！顾泽芝心中冷笑，她微微眯着眼睛打量沈夫人，实在是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庸俗愚蠢的妇人，怎么会取代了姑姑顾凌波的地位呢？难道人老了，就真的糊涂了？

    “因着二少爷说话不尊重，我是同他争了两句，没想到就吵着夫人了，看来这宅子虽大，朝向却不大好，我们院子里说的话，都能被风吹到夫人院子里来。”顾泽芝仰起脸，似笑非笑地说。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是这一世谁还指望着要依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她、冷言冷语地讽刺她，就别想着从她这儿讨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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