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沈夫人和姚湛露各怀什么样的鬼胎,沈明远都自然不会出席这顿莫名其妙的家宴,然而在饭后沈韫安要带着姚湛露回小公馆的时候,他却叫人将沈韫安留了下来。
“二少爷,老爷说有话要跟您说,请您过去一趟。”来人虽然是沈韫安的人,却不敢不听沈明远的话。
“既然这样,二少爷就去吧,我自己坐车回去,也是一样的。”这种时候自然是姚湛露彰显自己大度温顺的时候,她笑盈盈地看着沈韫安,沈家大宅门口的灯笼光悠悠地笼着她,倒显得有几分端庄敦厚。
沈夫人早就回自己屋里去了,沈韫安见状,也不得不去见过父亲。他有些抱歉地看了姚湛露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自己跟着那下人又进了大门。
“你带着你的人,都下去吧。”沈韫安进屋前,还不忘嘱咐了一句。
沈明远叫下人收拾了满地狼藉,自己挣扎着下了床,坐在桌旁等沈韫安。
他已经病了很久了,虽然换过了一件干净的长衫,却还是从里到外地散发出一种衰败腐朽的味道。他的头发也很久没有修剪了,胡乱地散在颈子里,显得有些滑稽。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一叶风中的芦苇一般虚弱,不过只坐了短短一会儿,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
他不能在儿子面前流露出自己垂垂老矣的一面,沈明远想着,又努力地挺直了脊背。于是,沈韫安一走进来,见到的就是端正地坐着,一对虎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沈明远。
父亲的权威压迫了他二十几年,实在是积重难返。沈韫安腿软了一下,还是克制着站稳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爹,您怎么下床了?”
“我还没死,自然可以下床。”沈明远虽然表情凝重严肃,口气却是难得一见的平静,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却亲自替沈韫安倒了一杯茶水,“你坐。”
沈韫安手脚局促地坐了下来,也不大敢跟父亲对视,只是望着面前的桌子,“您身子不好,应该多歇歇的。”
“呵呵,”沈明远笑了一声,“我被你沈二少关了这么许久,难道还歇不够么?”
沈韫安脸上一红,不知道是羞是怒,正要反驳,就被沈明远一摆手制止了。
“听说你最近跟山田蓟走得很近?”沈明远端起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打断了沈韫安的辩解。
沈韫安的脸又红了起来,比方才还要难堪,一阵红一阵白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是的。”
“哦,”沈明远点了点头,“你不知道,跟徐国人勾结牵扯,是里通外国?”
沈韫安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一下站起身来,“爹这是要说我是卖国贼吧?爹这些日子不在外头自然不知道,山田蓟将宛亭攻破了,苏家那女人被糟蹋死了,那是苏鹤鸣的亲生女儿!宛亭城的公主,到最后这样的收梢,谁能想到?”
沈韫安承认,自己一早想着跟山田蓟合作的时候,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可是当他知道了山田蓟的手段之后,难免觉得胆寒。
“我能怎么样?我既然不想锦平变成下一个宛亭,就只能跟他合作!”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红彤彤地看着沈明远,“无论谁跟徐国人作对,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你倒是一嘴大道理,看来我还是错怪你了不成?”沈明远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真是没想到,我沈明远何德何能,竟然能生出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儿子,哈哈哈哈哈!”
他不顾沈韫安站在那里,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眼神里又是忿恨又是哀怨,只是自顾自地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才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看了沈韫安一眼,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别笑了!”沈韫安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一挥手,将桌子上的茶壶茶盏都拂落在地,“你说我能怎么办?”
沈明远这才停止了大笑,转过脸瞧了瞧那一地碎瓷,又回来望着他,“按你的意思,你今时今日骑虎难下,倒都成了别人的责任了?”
“按你的意思,你大哥如今有家不能回,都是他自己的错?”沈明远看着沈韫安,悲哀地发现,虽然这个儿子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但他的心,永远都还是个没长大的、一遇到艰难险阻就忙不迭要推卸责任的孩子。
“你不说自己权欲熏心,耳根子又软,不拘什么人,在你身边吹捧你两句,你就找不着北了,倒来怪别人?”沈明远有些无奈地看着儿子,“你有今日的迷茫、难堪,都是你自己作孽的缘故。”
“你开蒙本来就迟了,又是个没长性儿的,和你哥哥一起学武,总是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偷懒摸鱼,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不知道?”沈韫安的脸色突然从潮红变作了苍白,而沈明远还继续说道,“我想着你是小儿子,你娘又心疼你,总归日后有你哥哥的前头挡着,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你越来越不长进。”
“姓姚的是什么身份?你就下作到跟她去鬼混的地步?后来看你中意阿芝,我还以为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腆着老脸不顾顾谢桥的冷言冷语去替你求了亲回来,你又如何?不过个把年头,又故态复萌。”他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那姚湛露有什么好,让你这般放不下?”
“她没什么好,只不过没了我就活不成了。”沈韫安眼睛直直的,也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他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却感受不到温度,像刚从冰水里被捞上来一样,“您以为只有您喜欢阿芝?我也喜欢阿芝啊,我从来没那么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是她又是怎么对我的?”
沈韫安从自己胸口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恶狠狠地拍在了沈明远面前,“她是怎么对我的?她要跟我离婚!”
沈明远眼睛都不动一下,“她很明智,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是我对不住她们顾家,对不住她爹,她肯跟你离婚,倒省了我去劝她的口舌。”
沈韫安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沈明远这样残忍,他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为什么?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沈明远闭了闭眼睛,“所以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沈韫安好像被人抽去了身上的力气,他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口气变得虚弱而没有底气,“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沈明远还是没睁开眼睛,像老僧入定一般地坐着,“派人将你哥哥请回来,即刻断了跟山田蓟的来往,至于你娶什么女人,这回我是不会管的了。”
这回轮到沈韫安哭笑不得,“您是不是还觉得,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沈明远的眼睛缓缓睁开,“你不愿意?”
沈韫安冷笑了一声,“我自然不愿意,我兢兢业业地打理着锦平,为什么您说叫大哥回来,我就要将现在的一切都拱手交出?”
“因为,你原本就没有掌管锦平的能力。”沈明远云淡风轻地道,殊不知这句话却像一个火星一样,瞬间点燃了一直忍着不爆发的沈韫安。
“为什么?”他突然扑向了沈明远,将他扑倒在地上,死命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为什么我就是不行?为什么永远有个人比我更重要?”
沈明远没料到他突然发癫,倒是惊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恢复了父亲的威严,“你作死么?还不快放开我?”
谁知道沈韫安像是着了魔一样,不仅不放开他,反而更用力地伸手去扼住他的颈子,“我偏偏不叫沈韫严回来,我偏偏不让顾泽芝过好日子,我倒要看看,谁能奈我何?”
他力大无比,沈明远这会儿才觉得慌张了,他一边死命地挣扎,一边涨红了脸怒喝道,“你这个逆子,是要弑父么?”
“弑父”这两个字,被已经处于疯狂状态的沈韫安听得真真儿的,他的眼睛一亮,一个方才还模糊的念头迅速成形了。他有些胆怯却又按捺不住兴奋地看了看离他很近的父亲的脸,心里只想,如果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管着自己、轻蔑地辱骂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手下不知不觉就更加用力,沈明远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蹬着双腿拼命地挣扎,可是他是多日病弱的身子,又怎么能和年轻力壮的沈韫安抗衡?
沈韫安眼睛血红,整个人像魔鬼一样,父亲越挣扎,他就越用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明远终于再也不动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死死掐着父亲的脖子,不肯放松。
沈明远早已经断了气,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双目暴突,眼窝里流出两行血泪,似乎是在像谁控诉冤情一般。
“叮”一声极轻微的铃声,将他从癫狂的状态里拉了回来。沈韫安猛地扭过头去,看到的,就是站在地上捂着嘴,泪流满面的沈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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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四十 狠手弑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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