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近来,她只是假借旧伤之事避宠,孝贤夫人给的方子要连续服用一月以上才能有效,若是楚宣一直宿于碧棠殿,那她何来机会服药调养身子?更何况她深知盛极必衰,若想在这宫中平顺地呆下去,也只有韬光养晦了。
“妹妹这旧伤可要好生调养,毕竟来日方长。不过听闻皇上近日常去茗霜殿走动,还时常歇于那里。”说到这里,锦瑶秀眉微蹙,言语中带着浓厚的疑惑:“说起来往日皇上对那位李常在很是冷淡,如今却不知怎的,竟是捧在手心里宠爱起来。”
“自吴充容去后,李常在悉心照料昌平公主,皇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总要走那里走动走动。如今公主已然两岁有余,长得水灵可爱、聪明伶俐,这位李常在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她也是后宫妃嫔,皇上歇在她那儿也无可厚非!”碧游淡笑着说道,面上一派的平和。
锦瑶未料她竟如此大度贤淑,心中愕然的同时,又觉得碧游与往日有些不同。她微阖双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或许她从来就没懂过碧游。先前是想拉她在旁帮衬,如今对她又是防备,又想依仗,说起来,她还真从未耐心地琢磨过碧游的性情。
暗自思忖片刻,锦瑶忙端了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虽说如今我代掌凤印,却少不得要向你学习这贤淑体贴,不过我这做姐姐的也是为你着想,若是皇上在别人那儿流连忘返,只怕被人得了先机去。你也是个明白人,我说的这些,你心中自然有数,不消我再多费唇舌。”
“臣妾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无论如何,您总是偏帮着自家姐妹。不过我也不强求,该什么命数就什么命数吧!”
碧游低低一叹,随即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并非是看开了,而是不得不看开,有些事情见得多了,渐渐地便把心给撑大,虽说免不得要痛,可痛得多了,便也麻木了。这些年经历了诸多事情,她若是事事计较,只怕早郁结而亡。对于楚宣,她是实实在在地爱着,却从未奢望过会有什么回报,毕竟他与韩时不尽相同。如今想起韩时,她竟觉恍如隔世,其实也才过数载。有一种爱与思念,始终压抑在心底的遥不可及之处,这一世,是她负了韩时,但愿来世,她能够寻到他,还清这份情!
锦瑶听了她这番话,心情有些不悦。她本想借着她之手让那李幽月无法得宠,而今看来,却是她失算了。不过也好,依碧游这份性情,于她来说,倒也好打发。左右她怀不上皇嗣,多得些皇帝的宠爱,也不算什么。只是现下对她最具威胁的,便是茗霜殿的李幽月了。
自打除了孝贤夫人这个莫大的威胁后,锦瑶与碧游的话题便渐渐地少了。二人各自寒暄一番,碧游见她面露倦意,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掌灯时分时,楚宣未曾着人前去通报,独自一人入了碧棠殿。他之所以将碧游安置在这清幽的碧棠殿,主要是因离他的住处近,也鲜少有宫妃到这边走动。
入了殿门后,他特意朝殿中伺候的宫人示意噤声,悄然挑了厚重的帘子入了内室。才刚进屋,鼻尖便掠过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他抬眸一瞧,见是碧游坐于桌前,拧眉将药碗凑向唇边。他心头一滞,瞬间竟涌上些微的心疼之意。前些日子她只说身子不适,命太医来瞧,也只说心口痛乃是旧伤所致,开些调养的药吃了几日后便大好了。为了让她好生调理,近日来他便未曾过来走动,谁知现今一来,竟见她又喝起药来。
待她将碗中药汁饮尽,楚宣这才走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说道:“这又是哪里不舒服了?也不着人跟我说一声!”
“前些日受了些风寒,如今也渐好了,不过是些小毛病,何必去劳烦你?”碧游转头望向他,一双独特的眼眸中盛满了暖意。这药,她是为他而饮,再过些时日,待她医好了这隐疾,便可为他延绵子嗣。想来那柳玉珍得了方子,也应调养得差不多了吧?那柳玉珍调养好了,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只是她无法将此方透露于宫内其他嫔妃,不过她却想从旁提点一下。
“你跟我何须拘礼?但凡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说来,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给你摘下来!”他揽着她,俯身在她额上一吻,很不自谦地说道。
“那我此刻便要天上的月亮!”她握住他的手,捂在她右颊边。他手心的暖意丝丝脉脉传来,让她觉得片刻心安。
“那好,你与我一同去,我便摘下送与你!”楚宣觉得她较之往日少了些朝气,便扯了她一同出了内殿直奔院中。
虽是初冬时节,夜间寒气重,一阵冷风拂过,碧游不由打了个寒战。
“夜冷,你且披上。”下一瞬,楚宣不知打哪变出一件大氅来披于她身上。
碧游道了谢,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跌入他的怀中。楚宣脚尖一点,揽着她便跃到了殿顶。他拉着她在身旁坐了,借着月色瞧着眼前重重叠叠的森森殿宇,顿时心头那些烦忧消散了不少。
“你瞧瞧,这月亮可不就在你眼前!”楚宣揽着她的肩,颇为赖皮地说道。
碧游抬眸瞧着夜空那一轮硕大的圆月,如银盘似的挂于天际,散发着清冷光辉,果真是近在眼前,就好似触手可及一般。黛蓝天幕沉沉,群星熠熠如流金,疏辉冷月若明珠,虽说这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在碧游眼中,却也算是人间盛景了。
她此时想着,她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得一良人相伴,观金乌升落,看玉兔浮沉。即使好景不长,却也令她无悔。
楚宣侧目见她瞧着天色那轮明月出神,忍不住凑到她耳边轻啄,末了幽幽问道:“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莫不是你也想效仿嫦娥,携了玉兔奔月去?”
“依我这般姿色,只怕连玉兔都要嫌弃,这点自知之明,我尚是有的。”碧游挑唇而笑,顺势将头枕在他肩上。
“在我眼中,你比那月宫嫦娥还要美上许多!”楚宣边说边揽紧了她,仰起头与她共赏这初冬月色。他想着,若干年后,她也能陪他一起赏月,那样的光景,的确是令他向往!
楚宣一连在碧棠殿盘桓数日,碧游无奈,只得借着风寒未愈每日照常服药,但凡断了一日,便又要从头开始服用,着实让她觉得麻烦。不过她并不心急,如今她正当盛宠,若真是怀了楚宣的骨血,只怕便成了众矢之的。更何况锦瑶虎视眈眈,她深知立后之事未成,锦瑶便更为防备,毕竟在宫中打熬多年,论资历辈份与品阶,她皆属上选,可若有一日被那一些资历较浅的人挤兑下来,只怕她会恼羞成怒下狠手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她最了解不过了。
这一日闲来无事,碧游便携了玲儿逛起了园子,碰巧遇上了丽晴居的柳玉珍。如今她褪去了往日的幼稚天真,多了些稳重老成,举手投足间,竟透着雍容之态。碧游远远地瞧着,心头有些惊讶,这才没多久,她竟出落了这般标致了,难怪楚宣偶尔也前去她那里走动。
柳玉珍瞧见不远处的正是皇上新封不久的梁婕妤,又想着玲儿也算是她的旧识,便故作热情地上前打起了招呼。
碧游只不冷不热地与她客套几句,便借着身子不适先行告辞。如今她正值盛宠,已然是众矢之的,若是与宫中其他妃嫔聊得火热,不仅会招来灾祸,也会带累别人。这后宫最为忌讳的,便是拉帮结派,现下由锦瑶打理后宫,居于上妃之位的也唯她一人,此等差距悬殊,更容不得她们造次。打个比方说,如今的锦瑶,便似当初的孝贤夫人,她一手遮天,运筹帷幄,又是皇子的母妃,比起孝贤夫人来,更是无限风光。
心觉碰了个软钉子的柳玉珍瞧着那位梁婕妤远去的背影,不由忿忿低声说道:“真是小人得志,瞧她那副倨傲的模样,不过就是个封作了婕妤吗?当今皇贵妃娘娘还比她亲切和蔼!”
身边伺候的灵芳见状,也是心觉不痛快,不过她也记得当初这位柳容华风光的模样,比起方才那位梁婕妤,她这位主子当年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在这宫中,永远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这柳玉珍原是想上前示好,若是聊得投缘,便想常走动走动,在这宫里头,有人相互帮衬便是再好不过的,谁知她却在梁婕妤那儿碰了一鼻子的灰。好在她也只是一时气恼,现下她得了锦瑶那头的好,便也不在意这深受圣宠的梁婕妤如何倨傲。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日子,谁没有过?且瞧着日后被他撂开没了倚仗后,看她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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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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