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受了刺额一刑，这罪妇身份是一辈子洗不掉了。相比身上的伤痕，我心里的伤更是久治不愈。我后来才明白，小宫女身份的卑微如一只能随便被人踩死的蚂蚁，有些人外表的柔弱无害，却也可以把别人的伤口当成铺路的石子儿。

    我和素素刚被抬回紫衣阁，看见白香一直等在我的房里。

    我尴尬地说：“贵妃交代的事，我办砸了，贵妃这是……我要去见贵妃。”

    白香挤出一丝冷笑：“贵妃已经回杨家了，贵妃说这些天得亏姑娘，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江采苹算什么，娘娘不过是借此向皇帝演一出决绝戏。”

    决绝戏？我苦笑。杨玉环与唐玄宗闹分手竟然是让我做了幌子？贵妃看清自己的心，难道是对寿王仍旧余情未了？

    “我们娘娘还说，姑娘的心娘娘明白，虽然娘娘如今没权利让姑娘进梨园，但是娘娘临走还是交代张内人帮衬姑娘。”白香继续说道。

    我越发觉得自己好笑。什么叫为他人作嫁衣裳，打乱牙齿往肚里咽，我算领教了。

    我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一身伤痕与额头的刺青，或者是贵妃的一丝悲悯？

    白香见我不作声，语言依旧冰冷：“姑娘们还是回坊吧。”

    我点点头：“还得麻烦白香姐姐给我们找辆车来。”

    白香哼了一声，没说话便甩袖出门去。

    素素急得对着白香的背影啐道：“难不成让我们走着回去，皇宫这么大，出了宫门还要走好一会子到坊里呢。”

    红萼和绿萝正要埋怨，见我独自收拾行李，也只得隐忍不发，过来帮忙。

    我们一行好不容易摸出了宫门，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春末时节，西射的阳光还是很毒辣，晒得我们头发晕。我们四人相互搀扶着赶路。

    本来是欢欣着进宫，如今回宫时却如此狼狈，不免让我觉得凉薄。路人们异样的眼神如芒在背。

    马蹄声从身后由远及近，来不及反应，马车已经擦过我们，然而那辆车却在前面缓缓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人，朝我们招手。

    我看清楚那是永和郡主身边的锦心时，便催促着素素她们赶紧跟上来。

    锦心说：“郡主不知姑娘们今日回去，没安排车马，这会子我们又有事出城……”

    我讪讪笑道：“没关系，我们走着就行了。”

    “这日头，路又远，怕走出病来，”锦心撑手挡着额前的骄阳，“郡主说，姑娘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先跟我们一起出城，待会再送姑娘回去。”

    我有些犹豫，虽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郡主把我当成朋友，但我自己还是知道尊卑分寸，心中不免有点隔阂。

    没成想郡主掀起车厢侧壁的小帘，脸布彤云：“赶紧上来，我倒有事情，想让你替我长长眼呢，你不会拒绝吧？”

    见她这么说，我自当是被吩咐任务，便带着素素她们一起进了马车。

    永和端坐在褥上，看着我满脸笑意，眸光凝澈，她半惹娇羞：“我去城外看一个人……”

    我迎合着笑笑。

    她有些意犹未尽：“你不想知道，我去哪，去见谁么？”

    “去哪非烟真猜不出，不过人倒能猜的三分。”

    永和抬起下巴，饶有趣味笑道：“你倒说说。”

    “一定是郡主重要的人，恕奴婢枉测，可是心中喜欢之人？”

    她听了，不言语只是拿眼朝我笑，我心下更是明白了。

    锦心忍不住插嘴：“这人啊，我每天都被郡主说的烦死了，耳朵都听出茧子，这腿也跟着快跑断了。国子监的夫子也真是，好好的国子监不待，每天变着法儿带着太学生们到处跑；君不离也真是，偏是个太学生，如果是皇宫里的小侍卫，小太监也行……”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郡主没好气地说，“整天就知道乱说，非烟让你瞧笑话了，这丫头让我宠坏了。”  我笑了笑，望着官道旁郁郁葱葱的山脉，果然已经出城很远。

    郡主顺着我的目光也望了过去说道：“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君山了。他们就在君山的陶然居。”

    马车还没到陶然居便停了下来，郡主指着不远处四角亭内坐着的几位书生，满目惊喜：“他们在那！”

    我顺着郡主所指的方向看去，里面有几个是我先前在未烟湖碰到的太学生；还有一人背对着我们，打扮虽和他们一样：一身烟蓝长衫，戴冠巾，但背影中显得清绝、高洁，自是气质如斯，想必他就是君不离。

    郡主完全一副小儿女姿态，跳下马车，全然不顾车中的我们。

    亭中学生看到郡主，个个都站立起来，面上却望向君不离，暗自窃笑。

    我正要下车，突然，君不离回转身来，望向马车方向，目光悠远，带着莫名的熟悉袭来。我的脑子顿时空白，一阵天旋地转，掀帘的手颤颤巍巍地一直掀着。

    是他？君子墨！君不离竟然是君子墨，墨哥哥，他来京都了。

    “姑娘，下车吧，郡主等着呢。”锦心的催促让我清醒过来，我赶紧放下轿帘。

    我来回搓着无处安放的手，心中矛盾：见或不见？

    怎么能相见，就算当初的决绝是有原因的，如今呢，应该回不去了，一想到郡主谈到君不离时，欢喜雀跃的表情，让我更加坚定。

    我放下帘子对锦心说：“我突然有点累了，就在车上等你们吧。”

    素素她们疑惑地望着我，锦心撇撇嘴，无奈说：“好吧，那我跟郡主说，我们尽早送你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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