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彦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当他第三次去偷苹果的时候，被农场主抓了个正着，在农场主的背后还跟着上一次跟他交易苹果的玩家。

    林彦这才惊觉自己被人给卖了，对方多半就是和自己一样同样选择盗窃的玩家。事实上，林彦不怨恨对方指引农场主过来。他的脑子只想着待在家里的小白，没有了自己，她可能连一天都活不过去。

    伴随一段彩色的抖动审判cG动画，林彦的角色迅速地迎来了死亡。

    角色：叶子，生于1793年，享年22岁，死因：盗窃，遗言：“啊！”

    恭喜您达成“事不过三”的成就，目前有36%的玩家已达成该成就。

    林彦叹息着放下了游戏手柄，他这一次的游戏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

    —

    绘梨衣今天下午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叶子回家。即便是性格单纯的她，心里也隐隐察觉到了些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等到天色都泛起了暮色，叶子仍然没有归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小白生命值一点点减少，最后整个游戏画面都暗了下去。

    角色：小白，生于1814年，享年1岁，死因：饿死，遗言：“哇啊——”

    恭喜您达成“无望的等待”的成就，目前有27%的玩家已达成该成就。

    “看来是他被发现了。”源稚生在旁边慢慢地摇了一下头。从第一次起，他早就看出了林彦带回来的苹果有问题，因为没有人会把品质如此优质且又大又圆的苹果当作废弃品送给没有什么价值的黑工。

    绘梨衣问道，“什么被发现了？”

    “他偷东西的事情被发现了。”源稚生回答道。

    绘梨衣继续问道，“因为叶子做了不好的事情？”

    “是的。”源稚生视线微垂，轻声地解释道，“做错了事情，就会得到处罚。”

    绘梨衣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所以就要死？”

    “不一定。”源稚生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需要看他到底犯下了什么错事，我们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可惜这次的游戏背景设定在了农场主掌握生杀大权的世界里。”源稚生哀叹道，“不然他还能继续活下去。”

    “讨厌！”绘梨衣气鼓鼓地在本子上写到，“真讨厌！”

    “要是叶子也生活在现实世界就好了。”绘梨衣继续写到，“绘梨衣可以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他。”

    眼看绘梨衣就把对方塑造成一个不存在的游戏角色，源稚生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个、绘梨衣，里面的角色和你一样，都是现实生活中的人……”

    “他们不过都是在玩游戏而已。”源稚生安慰她道，“说不定下一次你就能在其他地方遇见他。”

    “真的？”绘梨衣亮着眼睛问道，“叶子还在其他地方活着？”

    看到绘梨衣如此在意的表现，源稚生心里泛起了酸楚。然而为了不让她失望，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当然。”

    “那我再玩一局！”绘梨衣又兴致勃勃地重新开了一局。

    遗憾的是她在这个游戏里再也没有碰到过林彦，因为林彦已经不玩这个游戏了。

    —

    林彦、诺顿和康斯坦丁三个人坐在一起喝着下午茶。林彦把一块刚出炉的鸡米花塞进了嘴里，又顺手夹了一块塞给怀里的光球，捅了半天也没找到它的嘴巴，最后默默地收了回来。他沉声说道，“我偷东西了。”

    诺顿头也没抬，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去看自己手里的芝士蛋糕了。

    “我说——我偷东西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林彦不得不朝着诺顿高声强调道，“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不打算骂我吗？”

    “只是游戏里的选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诺顿总算对他的话有了一些反应，毫不在意地耸着肩膀说道，“更何况，我也偷过。”

    “那不一样。”林彦有些别扭地小声嘀咕道，“一个是现实，一个是游戏。”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不偷东西，就会被饿死。”诺顿终于愿意拿正眼看林彦了。他掀起眼皮，淡淡地扫了林彦一眼，“而且都知道是游戏了，还这么在意？”

    “虽然话也是这么说啦。”林彦有些闷闷不乐，盯着桌子说道，“我归根到底还是做了不好的事情，而且……”

    他顿了顿，略有羞愧地继续补充道，“而且我还很高兴自己没有被别人发现，甚至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偷东西的时候而感到庆幸。”

    “很正常的心理反应。”诺顿毫不客气地评判道，“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自私盲目、没有主见、随波逐流、被生活推着往前。”

    “也不全是这样的，人类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品质的……”林彦努力为自己的创造物说好话。可惜他是个令人绝望的辍学文盲，又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家里蹲了好几年，现在脑子里空落落的，放到二手市场准能卖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

    听得一阵无语的诺顿转过头对着他发出了由衷的建议，“溺爱人类的神明还是闭嘴比较好。”

    “搞得我好像没偏心龙族一样……”被呛了一句的林彦一把抢过诺顿手里的芝士蛋糕，炫耀似的整个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辩解道，“我不是……”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诺顿看他吃得跟个没进化的猴子似的，非常嫌弃地把身体往康斯坦丁的位置靠了过去，手里还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叉子，“那你还忍心看着我和康斯坦丁死在面前？”

    他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剧情，声情并茂地演绎了起来，“你难道不应该冲过去大喊：刀下留人吗？”

    林彦嘴里有东西，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试图杀死明显是古代剧看多的诺顿。诺顿也不看看当时什么情况，一个力量不完全的纯血龙王跑到混血种的地盘耀武扬威，还相当张扬地从天而降，这谁看了都想给他一梭子。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从口袋里掏出爆米花来吃呢？想着这里，林彦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不解风情。

    殊不知，诺顿看他的眼神越发嫌弃了，因为林彦黑色的发顶上也沾上了些奶油。

    “再说了，你又不是人类，这么遵守人类的规章制度是想干什么？”诺顿这次是真的好奇，他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身上都有奥丁的烙印了，怎么还这么守规矩？罪恶都市玩过没有，我每一次逃脱不了追捕，就会开作弊器重置一切。”

    “那样过分了！”林彦终于把嘴里粘腻的蛋糕咽了下去，他艰难地开口回答道，“我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孤独。”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非常好笑的蛋糕奶油，神色却是出乎意料的迷茫。这还是诺顿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林彦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只要假装和大家一样，做一样的事情，说一样的话，让自己彻底融入人类世界，那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是不是就能够找到属于我的归宿了？我是不是……”林彦低下了脑袋，他没有伸出手去摸光球，因为他的手上都是蛋糕的奶油。他反问自己道，“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诺顿和康斯坦丁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林彦打断了。

    “诺顿，你知道吗？世界树是以绝大数意识为主导的，我当时就是其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用人类的构造来形容，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脑细胞。”

    “我年纪小，又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自然没有什么人会愿意赞同我的声音，所以我才会想去外面看看。”林彦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好笑地开了口，“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好看的宝石呢，结果是尼德霍格黄色的大眼睛。”

    “我要告他诈骗，把我从世界树里骗出来了。”他吸了吸气，慢慢地露出了一个苦笑，低声说道，“搞得……我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林彦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

    他想说：其实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尼德霍格，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孤单的小孩。

    想说：自己很抱歉让诺顿和康斯坦丁再遭遇了一次死亡的痛苦。

    想说：自己不想进行没有意义的复仇了，其实和你们生活下去也很好，就是他有点放心不下其他的人。

    不管是痴痴傻傻的芬里厄，还是仍旧被命运折磨的耶梦加得；是被自己惹生气，没有觉醒力量的林漓，还是觉得自己骄傲被践踏的楚子航；是被奥丁用冈格尼尔钉死的路鸣泽，还是对自己至今耿耿于怀的利维妲；是尚未完成的光球的祈愿，还是等待他的权柄，试图重新获得肉体的奥丁……

    他还想说：其实自己不想死，想再多陪陪你们和弟弟。

    最重要的是他想回家，回到那个再也没有说过话，名为“世界树”的家。

    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他快要死了。好在奥丁的权柄能够解决一切，能够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最终，林彦只是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他抬起头看向旁边两个明显担心的不得了的两兄弟，用桌子上的湿纸巾擦去了脸上沾到的奶油，乖巧地道了歉，“抱歉，把你们的心情都搞砸了。”

    “都是我不好，没什么眼力见，非要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说些不好的话……”诺顿和康斯坦丁没有说话，因为林彦看上去像是要哭了，连眼眶也是红的，只有他本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林彦满是热情地催促道，“大家都快吃呀，披萨冷了就不好吃了！”

    诺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回握住了康斯坦丁从刚才开始就十分不安的手。他好像有点害怕林彦会不辞而别，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世界树的尼伯龙根里去，连藏在桌子下面的手都抖得厉害。

    “白痴，你只擦了一边。”诺顿轻轻地捏了一下康斯坦丁的手掌，催促他道，“康斯坦丁，帮这个蠢蛋擦一下。”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很快就在诺顿的眼神暗示下，用力地掐住了林彦的肩膀，他明明笑得很温柔，却成功地把林彦背后的冷汗吓了出来。眼里沉沉浮浮地闪着幽暗的光，他以一种哄骗小朋友的口吻，安慰林彦道，“叶子要乖乖听哥哥的话。”

    “不用了！”果不其然，林彦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试图从康斯坦丁的手里挣脱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能……唔！”

    可惜他作为男生来说身高实在太矮了，偏偏身上也没有什么肌肉，被养出极好体格的康斯坦丁抓住他，就跟农村勤劳的老妇人抓住乱跑的小鸡仔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迅速地被康斯坦丁用湿纸巾揉红了整张脸。

    “我讨厌诺顿和康斯坦丁——”林彦到底还是说不出过分的话，他难受地大喊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我当小孩子来对待！”

    “好了、康斯坦丁，别再想了。”诺顿看着呆坐在位置上的康斯坦丁开口安慰道，“至少他现在还没有选择离开，不是吗？”

    康斯坦丁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帮诺顿收拾了桌子。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在桌角转圈的光球，低声朝着诺顿说道，“先把大白养着吧。”

    诺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愣愣地反问道，“大白是谁？”

    “就是这个东西。”康斯坦丁从地上抱起了扭动的光球，它似乎也很想吃桌子上的油炸食品，一直在往上面探。

    “因为叶子说小白是他的女儿，那按照他的取名逻辑……”康斯坦丁沉默了一秒，仿佛是被林彦的取名水平给“折服”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它就是大白。”

    “可我叫它光球！”林彦的脑袋从打开的房门里冒了出来，他大大咧咧地说道。反倒把康斯坦丁吓了一跳，有点怀疑他们刚刚的对话都被林彦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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