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地牢里，最里头用铁铸的牢房中，一条条小孩臂膀粗的铁链锁住已经狂躁不安的死士。

    姜涛无奈摇了摇头，眼中是医者仁心的悲悯，叹道：“这些人用药浸养，需按时服药，如今这般形态，已是强弩之末，他们已无神志 ，待力竭之时，便是亡命之期。”

    阮明璟看着嘶吼狰狞的死士，焦急道：“姜院正，这可是我们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抓到的，就……就废了？”

    “阮统领，隔壁那个尚可一救，但这些，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呀。”

    姜涛摆摆手，不料却被一个醉醺醺的嘲笑声打断。

    “嘿嘿嘿，你听听，这什么话。”虚渺老人咕噜一口酒下肚，“哈，喝过这么多酒，还是‘醉方休’的陈酿香。”

    姜涛见一个须发发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疯老头正倚靠栏杆之上，甚至轻蔑到看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此人不是疯子，就是得道高人，姜涛心中揣测，躬身作揖道：“请指教。”

    只见虚渺老人一个翻身，从高台跳下，完全不像个年逾百岁的老人 ，他在那些死士面前晃了一圈，问道：“你只知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可知他们中的什么毒？”

    “不知，请老者赐教。”

    姜涛来了精神，一直以来，他在医道上鲜少遇到对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算让他遇到了。

    虚渺老人又是一口陈酿下去，故作神秘道：“我也不知道。”

    从楼梯上下来的阮牧心，险些一脚踩空，虚渺老人觉得脊背一凉， 回头一看，自己徒弟正扶着夫人叮嘱她小心脚下，并无异常。

    他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开始挽尊：“我虽不知道他们身中何毒，但此毒来自西曲。”

    只见虚渺老人手中三枚银针飞出，在他身侧的黑衣人竟安静了下来 ，但垂着脑袋，眸中死寂。

    姜涛见状，立马给虚渺老人让出位置。

    阮牧心和韩卿尘走到另一旁的审讯室，这里血腥味浓重，却若隐若无夹杂着股药味。

    黑衣人赤裸着上身，厮杀和受刑的伤口交织一起，形成一张血网将他包裹起来。

    他死死盯着主审官张睿，即便烙铁加身，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杀意随时可能破皮而出。

    阮牧心捂住口鼻，牢房里飘着一股肉烤熟了的香气，却让人作呕。

    听到异响，张睿起身行礼，看着进来后未发一字的黑衣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曾问出，张睿愧疚：“王爷、王妃，……”

    一切尽在不言中，能历经酷刑而心守忠诚，确是条硬汉，可惜偏偏做了死士。

    韩卿尘不禁惋惜，如此人才，浪费了。

    守卫从瓶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那黑衣人口中，是回魂丹。

    没一会，虚脱了的黑衣人突然振奋过来，拉扯的铁链就要扑过来，想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守卫连忙后退几步。

    黑衣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头发浸着血糊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见过这个女人，在主上的书房，满架子的画中。

    张睿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游走，阮牧心也注意到了这种异常，她的声音清冽干净：“你叫什么？我从未在陆清文身边见过你。”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主上暴露了？

    他不确定，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听主上说过，她是个极其聪慧却又狡黠的女子，定是她在阴自己。

    韩卿尘并不愿阮牧心踏足如此腌臜之地、看这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只是她执意如此，她从来都不是甘愿守着后院了却余生的女子。

    “张大人，严刑逼供已然无效，一直用回魂丸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让御医进来给他包扎，找个能看见外头的地方，休息一下。”

    阮牧心看着挂满刑具，只有烛火晃动的逼仄牢房，向张睿提议。

    只是张睿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虽然人是锦王献计抓到的，但这犯人显然认识锦王妃。

    待人犯被带下去，听过阮牧心所述之后，张睿半信半疑地让人去准备。

    “你怎么想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韩卿尘疑惑，张睿不知水滴刑其中奥义，他也是听完阮牧心仔细叙述这用刑的过程和目的，才知她口中的休息，远不是字面上这般轻松惬意。

    “你不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阮牧心反问他，认真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抛开大义，他们险些害死你次兄。”

    韩卿尘的话简洁明了，他的答案已经揭晓，对敌人的善良，是愚蠢。

    他们出来的时候，虚渺老人已经拉着姜涛，二人席地而坐，在一群死士死寂的目光下，侃侃而谈。

    死士的首领被带到天井底下，上面只开了个小口，月光顺着小口倾泻而下。

    黑衣人的手脚、身子、脖子被固定在一块稍稍倾斜的木板上，甚至头部位置两侧按照他的脑袋大小设置了木障，除了眼睛和脸部肌肉外，动弹不得。

    在他额头正上方，悬着一个漏斗状的木桶，木桶底部，开了个极小的孔缝，水透过这个孔缝落下，刚好落在黑衣人额间。

    嘀嗒，嘀嗒，嘀嘀嗒，嘀嗒嘀……

    张睿就坐在暗处观察，命手下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按锦王妃所言，此刑最是费时间。

    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黑衣人头上，起初，黑衣人还是一脸轻蔑，十分安静地躺在那休息，但随着沙漏里时间的流逝，黑衣人的手脚开始试图扭动，面上不再平静，因为被固定在木板上的缘故，他能看到的，只有头顶的落下的水滴和那天井外偶尔飘过的云。

    张睿顿时振奋起来，顿悟了这水滴刑的精妙之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然人间酷刑，唯慢难熬。

    黑衣人尝试着数水滴落下的次数来转移注意，但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看见有水从缝中渗出，凝成一颗水珠，水珠滑落至木桶底部的顶端。

    嘀……哒……

    水珠落下的速度好似越来越慢，最终落在他额间，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滴水，他却觉得额间被锤得生疼。

    一定是额头的旧伤已经溃烂的缘故，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绝不相信，扛过了京兆府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后，会被区区一桶水逼出供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