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叹了口气，从实招来：“苏远弋自皓德帝在怀渊为质时，便跟随他，如今在朝中，要爵位有爵位，要兵权有兵权，要说牵挂，也只有其夫人田容和其女儿，怀渊是许了什么承诺，让他不惜叛国，也要与你们为伍？”

    阮牧心这番发问，谈不上客气，陆清文却突然笑了出来，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阮牧心。

    得到她的点头后，才坐下来宠溺道：“你还真是狡猾，不被逼到角落，一点不肯露出狐狸尾巴。”

    阮牧心闭眼深吸一口气，干脆也坐了下来，一副并不想理会陆清文的模样，随手摆弄方才匆匆忙忙找到的一把古琴，实则是在调音。

    “这就生气了？”陆清文转换方向正对着阮牧心，浅笑说道：“我还想告诉你，我方才在苏远弋那探听到的消息，不过，你若听了，怕是真的会睡不着了。

    罢了罢了，还是不说与你听了。”

    陆清文吊着阮牧心的胃口，他会这样说，自是十分自信，即便让阮牧心知道了，她也无法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作。

    他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一步、两步……

    就剩一只脚就要迈出门槛时，果然被阮牧心叫住。

    “你要如何才肯说与我听？”

    阮牧心放低了姿态，她环顾四周，作为一个被偷藏起来携私带入城中的大活人，她能有一个空房间住已是不错，这屋中可没什么好物什可招待人的。

    陆清文本就不是真心为难阮牧心，他所求不过是她能撒撒娇，对着他耍耍小脾气。

    只是他还没开口，阮牧心已经抱起有些破旧的古琴，笑语晏晏：“我现在身无长物，这里的境况你也见着了，不如为你一曲，你知道我素来不学无术，且将就听着吧。”

    语罢，她便放下古琴，凝心聚气，纤纤玉指落在发黄的琴弦之上，动人音律在她指尖倾泻而出。

    陆清文复坐下，斜倚着侧耳倾听。

    阮牧心一往如常，所奏曲目非名家大作，低音浑厚结实，如金石之响;高音清澈透亮，似珠玉落盘，不受拘束，独具风格。

    一曲将了未了，曲风易变，渐急渐促，阮牧心根本无暇顾及陆清文的反应，按照上次联络知夏的时间，这会儿她们应该快要到离殇城外了。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以陆清文的警觉，接下来再想传递消息就难了。

    “离殇城内何时有了风雅之人，没想到是陆公子这里。”

    苏远弋大步跨入，在看到阮牧心的时候，本能地要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他本已暴露，现在又何惧被发现，便毫无顾忌地踏了进去。

    阮牧心面上大惊，陆清文也立马反应过来，一掌击碎本就老旧的古琴。

    木屑在没飘一会，便尽数散落在地，陆清文脸上总算有了紧张之色，道：“侯爷从书房而来？这里离主院可有段距离。”

    他虽是在问苏远弋，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阮牧心，只是未从她脸上看到失望之色，怕是消息已经传递出去。

    局面失去掌控的窒息感席卷全身，陆清文打不下手骂不下口，最后只得将一腔怒火化为拳头，生生砸碎了桌子。

    苏远弋见状，也回过神来。

    他不该听得到琴音才是，没想到此女竟有如此功力，能千里传音，果真小瞧她了。

    他回道：“不，本侯去了城郊，布置兵力巡逻，近来不安因素过多，本侯特命薛炳带兵出城，围剿可疑分子，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口听到此曲。”

    听及此，阮牧心大失所望，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将琴音传至城门那边，已是不易，若因苏远弋的围剿，知夏司秋未能及时赶到，她面临的将是功亏一篑。

    阮牧心尽力平息着自己不甘和愤懑，思绪在脑中飞速流转，寻求破局之道。

    “嗯？”

    感觉有人在拍自己，受到了外界的干扰，阮牧心不悦地抬首，苏远弋已经离开，眼下屋内只剩陆清文和她二人，她也没再客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两人？”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陆清文感觉受到了伤害，但垂眸见阮牧心此番受挫，又舍不得放重话。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她们是你的人，又没探得消息，我自是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只是你自幼身子弱，什么时候习得武功，又如何驾驭得了深不可测的内力？”

    阮牧心昂着头，方才传音已是耗费不少心神，眼下体力不支，只是她并不想向陆清文示弱，手撑在椅子上站起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道：“血肉之躯，父母所赐，无所怨怼。体弱本是先天不足，可我不生来就不是菟丝花，亦不是金丝雀，正因柔弱，才更要强大。”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击打在陆清文心头，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着雄心壮志。她用孱弱之躯欺骗了世人，掩盖她惊人的野心。

    和他不同的是，她是在漫漫长夜意在为世人带来光辉的月亮，而他，是凭风起事欲掩其光芒、趁机祸乱人间的黑云。

    若非苏远弋投敌之实已暴露，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或许，他该选择放她离开，她自有她的天地。

    或许……

    陆清文自顾笑着，摇了摇头，世人对他何其残忍，他不过是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难道一个人的苦难，就真比千千万万人的苦难，来得卑微吗？

    呵，他想抓住最后一丝光亮，就算神明，也不该谴责他！

    “韩卿尘，他知道吗？”陆清文突然发问。

    阮牧心却躲开了眼，只是淡淡回道：“可能吧。”

    “哈哈哈。”

    比韩卿尘更了解阮牧心的这个认知，让陆清文得意地开怀大笑，这个答案，无疑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城郊深处，知夏司秋已经被围困多时，即使她们费尽口舌，薛炳也是油盐不进。

    方才又隐约听见琴音，而此时音断无处可循，两人更是心急如焚。

    知夏想直接杀出重围，被知夏一把拦下。

    “这里是边城，不比内城，往来这的人鱼龙混杂，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我们硬闯，他们可以逆贼细作之名先斩后奏。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未必能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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