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每个房间都收拾得整洁干净，怀渊人还在一个一个地往外抬箱子。

    她们并无搜查的权利，只能命人以帮忙为由，在那看着，自己则带着几人在空房间里查探。

    只是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她们眼睁睁看着怀渊的马车出了城门，心中沮丧。

    “其实，陆清文的通缉画像还贴在各大城门口，如果真混入怀渊人里头，我们不至于半点没察觉。”薛炳安慰道。

    知夏司秋仿佛没听见般，待城门紧闭，再也看不到怀渊人马，她们才收回视线。

    “薛将军，今日多亏有你帮忙，也劳烦代我们向侯爷表达谢意。我们午后就会启程前往怀渊，陆清文的事还请你们多多留意。”

    知夏说完，就拉着司秋离开，当务之急，是将这边的情况传回天都。

    而千里之外的天都，在怀渊和西曲使臣离开后，也未能平静。

    城墙上的皓德帝看着怀渊使臣和西曲使离去的背影，神色愈发沉重。

    怀渊使臣用意不明，而西曲使臣此番过来，与其是说是为了领回叶泽的尸体，倒不如说是为了确认传言真伪。

    他虽然看着精神，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一旦倒下，以当下三个成年皇子的势力发展，天宿必将大乱。

    届时，若是西曲联合怀渊发起攻击，天宿将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

    回想起当年三国瓜分第一强国东黎的情景，在怀渊的军帐中，四国地图铺设在大方桌之上，韩书言代表天宿，面红耳赤，寸土必争。

    就在那个夜晚，地图被圈了又划划了又改，来来回回，不下上百遍，怀渊、西曲、天宿，有人欢喜有人愁。

    怀渊作为三国最强，瓜分了东黎七分之三的领土，而天宿西曲各领七分之二，而次日清晨，三人仅仅是趴在地图上小憩片刻，便就着昨夜的衣裳，迎接第一缕曙光，东黎不复。

    皓德帝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痛失挚爱，就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即便如此，天宿还是会步了东黎后尘。

    “你去带他们过来。”

    晧德帝背过身去，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说带谁过来。

    然而长盛心中了然，连连应是，快步向另一侧楼梯走去，到了拐角处，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侧身看了一眼。

    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愈爬愈高，而曾经指点江山的少年，早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扶着城墙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韩卿尘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刚跨入御书房，长盛就在他身后将大门关上。

    御书房高而宽敞，此刻门窗紧闭，殿内无一伺候之人，只有窗外阳光透过琉璃，留下斑驳影子，压抑、沉闷。

    “都来了。”

    晧德帝手上拿着一个折子，自内室走出，并未着龙袍，只穿着一件松散的常服，走到御案旁，将折子随手丢在一边，自己则撑着地面，在御案前的台阶上坐下。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韩卿元和韩卿安皆是一惊，立马站起身来就要下跪，却被皓德帝阻止。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懒懒说道：“免了那些虚礼。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父子。”

    韩书言声音落下之时，正好看着步步向他走来却又止步于五米开外的韩卿尘。

    心中悲凉油然而生，他时常为当年没有及时彻查失火一案而感到痛苦，却没有半分后悔，现如今病入膏肓而药石无医，三子夺储更是蓄势待发，此时，竟生出来悔意。

    韩书言坐在那一言不发，目光扫过三个儿子。

    久久，他才开口说道：“怀渊西曲之心，昭然若揭，如今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倘若天宿内部分崩离析，怀渊西曲的大军不日便会陈兵天宿边境。

    陆家一案，拖得有些久了，未有进展，朝中对易储的呼声越来越高。

    今天叫你们过来，无非是想抛开朝堂和刑狱，就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问问，陆家一案，你们如何看待。”

    韩书言抬手一指，继续说道：“老大，你先来，我且问你，陆家一案，你要如何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

    韩卿安瞪大了眼睛，皓德帝此问显然已经预设了韩卿元无罪。

    如若韩卿元能自证清白，那他是不是又可以是那个高高在上、风光霁月的储君。

    他瞥了眼一旁的韩卿尘，他的神色倒是无异，只是他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似乎是在讽刺。

    本就心绪不宁的韩卿元，听到皓德帝叫他，脸色煞白，反应慢了一拍，突然就“嘭”地一声，直直跪下。

    他形容枯槁，却是没感到疼似的，眼含热泪，刚刚好与皓德帝平视，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陆家是他母族，任凭他搜肠刮肚，无论如何都无法撇清和陆家的关系。

    唯死殉节。

    他的目光又暗淡了下来，这条路的尽头是条死胡同，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

    突然，他目眦欲裂，像是憋了很久似得咆哮怒喊：“父皇，儿臣冤枉！若是父皇不信，可即刻下诏，如若陆家一事果真是儿臣唆使，那便剔除儿臣皇籍，生不得跨入天都城半步，死亦不得葬入皇陵，终此一生，无根无魂，子子孙孙永世贱籍，不见日月！”

    韩卿元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韩书言震惊于韩卿元誓言之毒，他看着这个一反既往的儿子，有所动容。

    良久，他长叹了口气，目光在韩卿尘和韩卿安之间来回。

    “手足本就是一体，他既无法自证，你们也说说看，有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清白。”

    两人都沉默不语，韩书言也不催促他们，有一小段时间里，御书房内的时空好似冻结了。

    韩卿安袖中的拳头早已紧握，却努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怕被皓德帝看出他心有不甘。

    自打他有记忆起，他就知道父皇宠爱韩卿尘，因为韩卿尘的母亲是长孙靖，是父亲挚爱。

    他的母妃和皇后一样，都不过是为了平衡权势而娶的。父皇对他和韩卿元甚是严格，可无论他多优秀，都不过是韩卿元的陪衬，永远只能站在韩卿元身后仰望他。

    而人心总是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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