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屋内待了许久，卫枫在外面和鸟虫干瞪眼，对着紧闭的门窗行礼后，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趴在门板上。

    “爷……”

    门突然被打开，卫羽一脸心虚地看着韩卿尘，耐不住心中好奇，偷偷伸长脖子向里瞧去。

    “要不要进来喝茶？”

    桌上铺陈着一张大地图，茶具皆被撤到一旁，阮牧心做出一个举盏的动作笑语嫣嫣，被抓包后的卫羽吓得连连后退，背靠木柱，险些摔倒。

    韩卿尘冷冷地剜了他一眼，道：“来议事堂。”

    澄州城外，横尸遍野、满目疮痍，澄州太守刘光义六十高龄，率全城青壮共同御敌，战死城外。

    卫枫梁林领兵一万，抵死反抗，几乎全军覆没，百余名天宿将士步步后退，退无可退。身后的城门内是无数哀嚎，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在这场战役中死去，再也回不来了。

    西曲军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卫枫搀着受了重伤的梁林，提剑打下飞来的箭矢。

    他们不能退，这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日夜不休，此时后退，无异于是将满城老弱妇孺送到西曲的屠刀之下。

    这场战役，西曲也损失惨重，西曲将领已然没有耐性，他抬起手，轻轻往前一勾，喊杀声掩过城内的呜嚎声。

    卫枫将梁林往身后拽，握紧了手中利剑，他冲在前面，带领百余名天宿将领往前冲去。

    可伤，可死，不可退！

    没有意料中的刀刃相接，他惊喜地转过头去，澄州城楼之上站满了弓箭手，流矢直击西曲前锋，敌军的刀在举起之前，就只能无力落下。

    “来的正好，兄弟们，随我灭了这群野狼！”

    卫枫怒喊，百余名天宿军瞬间燃起斗志，在第一波流矢反击结束前，澄州城门大开的空档，他们以血肉之躯挡在前面，给天宿援军杀出城门争取了时间。

    魏茂德率领一万天宿军气势汹汹而来，澄州太守虽死，依旧是手持长枪，怒视敌军，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天宿军的兵马避开他的身躯快速而过，对西曲军展开猛烈反击。

    “杀！”

    刀起刀落、血染长阳，疲惫的西曲军终于抵不住，慢慢败下阵来，无论敌我，所有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天宿军士气高涨，西曲军节节败退，魏茂德却下令停止追击，两军开始拉开距离。

    魏茂德一杠长枪倒插入地，对着对面城楼怒喊：“苏老贼，你个狼心狗肺的懦夫，枉为军人，有胆量引狼入室，甘愿坐那西曲座下的走狗，怎么，这时候做起缩头乌龟了，我天宿的好男儿在这，我们不怕死，有种你就出来！”

    “杀杀杀！”

    刚刚经过厮杀，天宿军的锐气丝毫不减，梁林捂着受伤的左臂，拉过卫枫吐槽说：“我跟你讲，别看这匹夫叫茂德，平时斯斯文文鲜少说话，全他妈是爹妈生的好，骂起人来，这嘴上的功夫，你我都比不过，这会儿是客气的，你是没听见他上回骂我，那简直不能入耳。”

    梁林“滋滋”两声，一晃的功夫，魏茂德已经输出不下十句，颓丧的西曲军突然两边让开，中间骑着马慢慢走出来的，正是魏茂德口中的反贼苏远弋。

    他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愤怒，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战场上无数天宿将士和西曲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那，甚至再向前都无路可走。

    “魏茂德，收起你的口水，大局已定，锦王那边被怀渊拖着，救不了你们，他们也不日将被攻破，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投降吧。”

    “我呸！”魏茂德狠狠淬了一口水。

    “爷爷！”

    他还未来得及狠狠骂回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喊声。

    所有人都朝后看去，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混入天宿军的队伍中跟着出了城，跌跌撞撞地跑到已故太守身旁，抱着他僵硬的身体不断喊着“爷爷，爷爷！”

    魏茂德不忍，闭眼移开，怒斥道：“你看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曾经浴血奋战护佑的百姓， 因为你的背叛，如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西曲许了你什么好处，这就是你要的！”

    在他心里，始终不愿意相信苏远弋会背叛天宿。

    直到苏远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他都希望一切不过都是谣传，涂城是兵败失守，而不是拱手相让。

    但事实是残忍的。

    苏远弋依旧劝道：“投降吧，若非他愚不可及、负隅顽抗，不会是今日血流成河的局面。”

    “你放狗屁！”小女孩的双眼充血，她站直脊背，与站死半跪着的太守齐高，手无寸铁狠巴巴地向苏远弋反击：“我爷爷是保家卫国的豪杰，他是澄州的英雄，是天宿的英雄，他的英灵会飞身上天，保佑我们，你的恶魂只配下地狱，不得往生。”

    小女孩的诅咒与她脸上的稚气形成强烈的对比，有一瞬间让人心生寒战，西曲主将立马取过弓来，正欲搭箭，被苏远弋一把按下。

    “天宿有多少援兵我们不清楚，现在兵疲马累，不可盲目作战，撤。”

    他长长地看了眼被卫枫护在身后的女孩，调转马头，往城里走去。

    魏茂德暂时接管澄州，下令厚葬澄州太守，如今澄州守军两万不足，若是朝廷迟迟不发兵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容，他们走在街道上，家家户户都挂起白绫，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澄州上空。

    当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试图冲刷掉满城的血。

    卫枫、魏茂德、梁林三人聚在堂中，对着军报沉默不语，门外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妃！”卫枫大喜。

    魏茂德和梁林均是初见阮牧心，见卫枫唤此女王妃，猜想是和锦王新婚不久的王妃，南阳侯之女阮牧心。

    他们随卫枫行礼，传闻南阳侯之女空有美貌，是个草包，可今日一见，其周身气场不容忽视。

    阮牧心收了伞，将其靠在门外，又将被雨水打湿了的斗篷解下，这才进屋，只是跨过门槛之时，脚上镣铐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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