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地理位置特殊，几乎是被逼到天地一隅动弹不得，西曲将其团团围住，展开猛烈的进攻。

    城内粮草尽断，灵州太守贪生怕死，企图背着成王韩卿安向西曲军献出谷仓以换取一家苟且偷生。

    韩卿安发现后，命手下将士将太守一家一百零二口，不论男女老少，全数押往集市口，斩首示众，又将太守首级悬于城门之上，震慑心存异心之人。

    比起强大的敌人，灵州城内患更让他难安。

    灵州城根本不具备一个城池应有的备战能力。

    这些年来，灵州太守巧立名目、苛捐杂税、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全城百姓，家家户户，几乎只有一月存粮，而在韩卿安率军抵达灵州之前，百姓家中已被官府强行征收一轮，而这些征收上来的财务粮食，除了太守府上搜刮出的几箱金银外，全部被进献给了西曲。

    天宿军几乎是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分成两顿吃的状态上了战场，消息半点传不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韩卿安的瞳孔渐渐涣散开来，耳鸣不止。

    他的膝盖上插着没有箭羽的箭矢，右肩被西曲的弯刀穿透，抵在灵州城门之上。

    全军覆没，他再也守不住了。

    他的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先帝，有淑妃，有韩卿元和韩卿安，有苏如是，有赵灵韵和他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最后，画面停留在徐芸芸身上，在他离开之前，她还说有他们的孩子了。

    韩卿安嘴角咧出一抹笑，却吐出了更多的血，他好像听到了震破天地的喊杀声。

    灵州城都要破了，这些西曲军还真是……

    韩卿安突然瞪大了眼睛，双目聚焦，那远处飘扬的，是天宿的军旗！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他的右手灌满了力量，他手持利剑，干脆利落地砍断将他钉在城门之上的弯刀，狠狠朝对面之人啐了一口血，讽刺道：“怎么样，苏老将军，敌人的武器不够称手吧。”

    他此时的模样丝毫没有往日的风度翩翩，但这股力量并未支撑他多久，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抵挡苏远弋新的一轮进攻。

    就在苏远弋的刀要落到眼前之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只听到“锵”的兵器相撞声。

    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见一杆长枪挑开了苏远弋的刀，那长枪的主人好似在哪见过，是在哪见过……

    后来的事，韩卿安都是侍从空中得知的，他昏迷了整整五日。

    这五日里，两军打了两场不轻不重的战，西曲的后备军在澄州被拦住，无法前来支援，而西曲内部也起了内讧。

    他们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驰援灵州的苏将军，正是苏远弋的独女。

    西曲主将认为是苏远弋不忍对自己女儿下手了，所以在对战怀渊时放水。

    韩卿安让侍从退下，他没想到最后赶来救他的，竟然是苏如是。

    西曲内讧，给了天宿得以喘息的机会，但韩卿安因为受了重伤，双腿再也无法站立。

    他用手撑起身子，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出神，往后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天都传来储君令，韩卿元派人送来了封赏，接韩卿安回天都疗伤，苏如是身份曝光，满朝哗然。

    最终，念在苏如是救城有功的份上，韩卿元允她戴罪立功。

    离开灵州前，韩卿安去见了苏如是，此时的她已经换回女子装束，正和阮明璟商讨作战方略。

    屋里屋外，一立一坐。

    阮明璟寻了个借口出去，将时间和空间留给宿缘未了的两人。

    苏如是走出屋来，亲自帮韩卿安将轮椅推进去，只是两人如今身份见面，难免尴尬异常，一时间无话可说。

    “苏将军，请允许我这么叫你。”韩卿安微微侧过头，“当初大婚，是我抱歉，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让你受到了这么多伤害。

    我知道，你父亲通敌叛国，你心中苦闷不得解，但他是他，你是你，我所认识的苏如是，是个敢爱敢恨，绝不向命运低头之人。

    我初到这里，派人寻过你母亲，却没有结果，想来她早就被你父亲安排的人接走了，你不必太过焦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

    韩卿安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好久，苏如是不知道最后他们是怎么结束对话的。

    她看着曾经心高气傲的韩卿安如今屈居轮椅之上，想起他也曾为天宿子民浴血奋战。

    她放下了，原谅他曾经的所有伤害。他们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韩卿安在马车上最后回望了一眼灵州，车轱辘开始滚动，渐行渐远。

    他，也该放下了。

    收到来自灵州的信件，阮牧心松了一口气，澄州兵力不多，但派出几乎一半的兵力围截试图从灵州城外求援的西曲军和意图支援灵州城的西曲军。

    她这般虚张声势，反倒是恐吓住了对面的叛军。

    许久没收到陆清文的书信，当司秋拿着来自西曲的信件进来时，阮牧心愣了好久，才迟疑地伸出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或许在她心里，是担心陆清文出事的。

    “……四万天宿军已被转移。不知你使了何妙计，近来西曲怀渊摩擦不断，西曲王已调动大批军队前往反击怀渊，天宿可安，吾安。”

    寥寥几句，确属陆清文亲笔书信，信纸皱皱巴巴，一些地方甚至起了毛絮，听说是夹在一本游记里送出来的，想来他如今在西曲的处境亦是不佳。

    “司秋，动用楼里一切力量，查探武安侯麾下四万天宿军所在，务必快，一旦怀渊和西曲正式交战，就是我们的机会。”

    “属下领命！”

    阮牧心将信纸细细抚平，对折再对折，夹入书中，外头响起收兵的锣鼓声，她怔了一下，垂眸视线落在角落两字“吾安”，苦笑一声，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从抽屉中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口气，用星星火点点燃信纸一角。

    很快，整张纸被火焰吞噬，她看着纸张燃为灰烬落在炉中，提笔蘸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