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叶铭的声音越来越弱，原本胜券在握，谁料局势逆转，他们才是真正可悲可笑。

    并非他悲观，一旦灵州、澄州、平城成包围之态，西曲军就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他们在同样的伎俩中狠狠摔了一次，没想到如今旧事重演，更是致命打击。

    “陆清文呢。”

    择天帝的眼神好似要将人生生撕成碎片，此时急切地需要有个人给震怒的君王泄愤。

    宫人溜得很快，回来时人还未上前，便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禀……禀王上，陆清文跑……跑了。”

    小太监只觉得有个影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竟吓得直接晕了过去，不过并没有人在意。

    择天帝踹了一脚，转过身来拍了拍叶铭的肩膀，道：“吾儿，本王要将他丢去生生喂狼，懂了吗？”

    “是。”

    叶铭眼中充血，他没料到，区区一个陆清文，竟将他西曲耍得团团转。

    他的右臂只稍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带着人马，往怀渊的边境狂奔而去。

    陆清文借着听风楼的势力，一路不停地逃亡，通往涂城的路被全线封锁，他们只能辗转逃去怀渊，最终，被守株待兔的叶铭逮到踪迹。

    “叭叭叭”。

    “大殿下总算是聪明一回了。”

    陆清文拍着手说道，是赞赏也是自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入这个狼崽子的圈套。

    “少废话，抓活的。”

    叶铭在他手中吃过亏，下令将他们团团包围，敌众我寡，陆清文粗粗预估了一下今日若想逃出生天，怕是要一辈子的功德来换。

    可惜，他坏事做尽，并未攒下什么功德呢。

    他抽出腰间软剑，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范，即便是死，也不能死的窝囊。

    短兵相接，所有人背对着背围成一个小圈，一个倒下，这个圈就缩小一分，所有人想要从西曲的包围中逃脱已是不可能。

    侍卫长心下一合计，怀渊的城池近在眼前，只要逃到怀渊那边，趁着怀渊还不明就里，就还有一线生机，他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的阵型变换，分成两拨，一拨寻找突破口，另一拨则利用这个突破口护卫陆清文逃出生天。

    “回去。”

    逃出一段距离的陆清文转身回望，影子身受重伤，被两个西曲士兵用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当年他从马车上掉落，无助绝望地看着军队越来越远不曾停下的场景涌上心头。

    “奉楼主令，我们需护卫您平安出西曲。”侍卫长毫不犹豫地拒绝。

    “回去。”陆清文又说了一遍。

    他已经调转马头，不顾阻拦，朝影子所在位置杀去。

    无论是为了影子，还是曾经的自己，他都不能只身逃走。

    他杀红了眼，眼角流下血泪，叶铭亲自提刀上前与他单打独斗，两个人身上都鼓足了劲，刀刀剑剑往对方要害砍去。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终于再也使不上一丁点的劲，陆清文的身子重重地倒下，倒在黄沙之上。

    叶铭的刀直指他头颅，刀尖的血汇聚，滴落在陆清文眉心。

    “哈，哈哈哈！”

    陆清文从未觉得如此开怀过，他稍稍偏过头，嫌叶铭挡住了日头。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叶铭朝他怒吼，若非要将他好好折磨一番再丢去喂狼，真想就此将他大卸八块。

    可是天不遂人愿，耳边传来破空之声，叶铭侧身一躲，一只箭直直钉入黄沙地之中。

    远处一列手持怀渊军旗的人马朝这边过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想起当初入境西曲王庭的屈辱，长孙治丝毫不给叶铭开口的机会，下令击杀。

    西曲方才才经过一番厮杀，面对来势汹汹的怀渊军，兵疲马累，很快就落了下风。

    叶铭心有不甘，想要驱马夺回陆清文，但陆清文已被怀渊军包围保护，丝毫缝隙都没有。

    长孙治半抱起浑身是血的陆清文，焦急问道：“先生，陆先生，醒醒。”

    陆清文累极了，才想好好睡一觉，就听见有人不停地拍着他的脸，他不悦地抬起眼皮。

    “太子……殿下。”

    没想到，最后是怀渊的人赶到了。

    他心里想着，要为她再做最后一件事，强撑起半丝精神，气若游丝：“殿下，力劝殿下同西曲联手，是臣之过，噗……”

    陆清文又吐出一大口血，他用力抓着长孙治的胳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劝道：“和……和天宿联手，才能除掉……除掉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再也由不得他，手重重地砸在地上，不再有一点生机。

    “陆先生，陆先生！”

    长孙治将陆清文的尸体带回怀渊厚葬，在他看来，陆清文冒着生命危险要将西曲的阴谋传递给他，只是天妒英才，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早早去了。

    择天帝审时度势，天宿在夺下涂城后一直按兵不动。

    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动不得，长期两线作战，容易顾此失彼，既然他们守着涂城不动，择天帝下定决心要在怀渊那找回尊严。

    他命长孙治亲自领兵与涂城对峙，虚张声势，实则集结了大批军队陈兵怀渊边境，不攻破怀渊誓不罢休。

    怀渊最终还是派出长孙泓作为使臣前去天宿讲和，他此次带来的，还有陆清文的死讯。

    他脚下踩着的，原本是属于他的国家领土，如今却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这里， 心中不免悲凉。

    茶水续上又凉，若是以前，早就已经掀桌子走人，又怎会受这等冷遇之气。

    庭院里，阮牧心拿着陆清文当初赠予她的梅花簪子，满怀惆怅不得纾解。

    韩卿尘在廊下静静看着她独立梧桐树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他从后将她拥入怀中，作为她最坚强的后盾，他知她心中不快，陆清文虽是大奸大恶之人，却从未负过她，对她的情感亦不掺杂半分利益和杂质，她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情感来面对这个恶讯，是人之常情。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许久，阮牧心才开口：“我想在天宿给他立个衣冠冢，将这枚簪子一起埋于黄土之下。”

    “嗯。”

    韩卿尘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斯人已逝，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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