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治眼前一黑，只剩穷途末路的悲凉。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割地赔款换取怀渊苟活的机会，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天宿一统三国之心，势不可挡，邺城外每日都有新增的难民，他们纷纷奔赴这里，企图能在帝都寻得庇护。

    战局变幻，武章帝的死讯传成为压死怀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章帝灵柩送达那日，也是长孙治登基之日。

    西曲攻破怀渊防线，士气大涨，长孙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日，连温冉也不见。

    大臣焦头烂额等在殿外，直到光一点一点地从宫殿那头消失，御书房的大门才从里打开。

    “日落了。”

    长孙治平静地看着金乌西沉，夜幕彻底被放了下来，他下令将天宿防线的兵力全部调往西曲防线，拟了登基以来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国书。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可他异常冷静。

    温冉站在他身侧，笑着看着她的丈夫，握住他的手，她发现，自己是爱他的。

    怀渊投降，向天宿投降，只有一个条件，善待怀渊百姓。

    韩卿尘答应了，天宿大军进入邺城那日，长孙治携皇后、太后换上服制，在太庙告慰列祖列宗，他将亡国的责任全部揽于自身。

    清早吹了场风，太庙燃起了大火，连同先帝的遗体，一同化为灰烬。

    韩卿尘在邺城只待了一日，便即刻启程前往接管怀渊残存的军队。

    长孙治可谓是孤注一掷，举国兵力安排在这对抗西曲入侵，但武章帝薨逝后，怀渊军的士气降到谷底，西曲一举夺下怀渊四城。

    若非倾国之兵以抗，只怕西曲现在都打到邺城了。

    一个新继位的君王，第一次使用自己手中的滔天皇权，是投降。

    他代表自己的国家降下高傲的头颅，亦是放弃无谓牺牲，为举国百姓换取安居乐业。

    纵使以往多般轻蔑，此刻在韩卿尘心中，是由衷佩服长孙治的魄力。

    大战未平，满目疮痍、百废待兴，韩卿尘将怀渊军队尽数收编，他派出使臣前往西曲讲和，以半年为约，两军停战。

    “西曲连占四城，正打在兴头上，凭什么会接受停战？”

    临行前，卫枫还是发出自己的疑问，此番正是由他前往西曲，但没有人同他说讲和的筹码，他并无多大的把握。

    韩卿尘手上看着阮牧心的书信，随意给卫枫甩了个眼神，让他自行领会。

    她留在邺城平复战乱给百姓带来的创伤。

    太庙的火燃了整整两日才灭，索幸并未累及周边宫殿，但遗骸已无处可寻，便遣人集一罐灰烬，厚葬陵中。

    邺城内外百姓过多，有家者，盘缠干粮送回家去，无家者，业已联系周边郡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韩卿尘将信纸折好，见卫枫还杵在那未行动。

    “主子，您不给个准话，我这过去，心里没底。”

    韩卿尘今日心情颇好，总算肯开尊口了，他嘴角噙着笑道：“西曲皇室欺压良民已久，民怨沸腾，早有人带头揭竿而起，只是三国大战时一致对外，内部矛盾不显。

    在收到怀渊投降书之际，你们王妃已经让听风楼悄然运作，稍稍点把火，让西曲民众对皇室的不满情绪燃得更烈。

    现在战局明朗，倘若我们提出讲和，叶钊答不答应不重要，西曲的百姓答不答应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记住了，在位者要权，但百姓只要安居乐业，外患消除，内乱就足以让他们分身乏术了。”

    卫枫若有所思地点头，只是他还有些不理解，又问道：“主子，我们现在势头正猛，一举攻下西曲，不是可以免去夜长梦多？”

    “三国乱战，无论西曲、怀渊亦或是我们，损失惨重，怀渊十九城，西曲占了四城，天宿占了十五城，要让这十五城的百姓真心归顺天宿，需要时间，不然隐患重重，而且……

    我说过了，战乱之时，一致对外可共苦，但当外患消失时，内部矛盾才会真正显现，我们也需要时间来看清一些东西。”

    韩卿尘的眸光沉了下来，卫枫了然，不再多说，即刻领命前往西曲议和。

    很快，西曲那边就有了回信。

    战事方才停歇，后方便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夜里，徐丘明入宫觐见，韩卿元似乎猜到了他的来意，他端坐在龙椅之上，御案上堆积着从怀渊传来的捷报，还有西曲同意停战的国书。

    “殿下，战事已息，是否要让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徐丘明提醒，当初先帝遗诏所述，只因内忧外患，才让韩卿元一直屈居储君之位，如今怀渊已平，天宿已然是兴原大陆第一大国，西曲不足为惧。

    韩卿元眼神闪烁，他不是没想过这点。

    如今天下太平，但先帝行卫使迟迟不再出现，即便他是名正言顺的正统，终究还是有所顾虑。

    见他犹豫，徐丘明又劝道：“殿下，切莫妇人之仁，成王虽因腿疾丧失争储机会，但仍旧是个隐患，殿下请听老臣一言，杀之以绝后患。”

    “他的伤皆因庇护孤的子民而受，如今只是一个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的废物，难道你要让孤赶尽杀绝，屠戮手足吗？”

    韩卿元怒将折子丢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徐丘明身上。

    他闷哼一声，横眉冷目道：“是！不仅成王，锦王更是心头大患，如今拿下怀渊，不仅他韩卿尘，就连阮牧心一个女子，在百姓心中的威望都极高，敢问殿下，除了趁现在以储君身份名正言顺地即位，您拿什么和他们争？”

    “您没有，除了出身，您什么都没有，论点帅将兵，您比不上韩卿尘，论治理之道，您又逊于韩卿安。

    认清自己吧，殿下，韩卿尘如今手握大军，暂管怀渊，阮家手中还有丹书铁券，就算造反，您都没有反手之力！”

    “还有！”徐丘明丝毫不留情面，“宸汐宫失火一案您忘了吗？您觉得韩卿尘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就算他甘为臣下，您以为他能放过翊坤宫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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