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内，一匹黑马在通往皇宫的路上飞驰而过。

    长孙泓一直以来都是放荡不羁的形象，但在都城纵马还是第一次。

    “父皇，放下成见吧，和西曲结盟，这是我们获取生机唯一的机会！”

    长孙泓跪在地上，额上的碎发随意挂着，双目充血。

    他日夜不眠赶回邺城，将天宿的态度和所见所闻如实禀告给武章帝，就是希望为怀渊子民求得一个机会，存活的机会。

    此时的他并非为了争功表现，并且对陆清文的所作所为一直保持怀疑态度，但他的行为在太子一党眼里却是变了味。

    长孙治刚从前线回来，就听见长孙泓质疑自己的策略，恼道：“五弟平时行事荒诞也就罢了，如今大敌当前，还如此口出狂言。

    那西曲杀陆清文是孤亲眼所见，还能做得了假不成，既然他西曲撕毁盟约，那就打！”

    两人相争不下，武章帝眼底阴翳一片。

    和天宿结盟已经是条死路，如今择天帝御驾亲征，大军压境，怀渊腹背受敌，形势不容乐观，长孙泓说的不无道理，但……

    “陛下！”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在地上，哭丧着抬起头，“陛下，刘……刘大人才出城去，就……就被一支箭矢夺去了性命。”

    “欺人太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刘大人是前几日派去讲和的，西曲如此行径，五弟现在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吗？”长孙治嘲弄地看着长孙治。

    小太监说完就一直趴着，不敢直视圣颜，听到周身一阵骚动，才偷偷抬起头。

    武章帝气上心头，竟一口血没忍住，吐了出来！

    长孙奕撒开宫人的手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切齿道：“纵使山河不再、举国倾覆，我怀渊定与西曲天宿不死不休！”

    长孙泓就像被抽掉灵魂的傀儡般，神情木然，垂着手游走。

    没听见身侧仆人的行礼声，没有听到下人的议论，晏凝之兴奋地跑了出来，正看到长孙泓撞上柱子而不觉，偏移了方向继续走去。

    “阿泓。”她轻声唤他。

    他的眼睛慢慢聚焦，脸上有了情绪，努力扯出一个笑，道：“我回来了。”

    晏凝之没有说话，拉开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则去了后厨。

    长孙泓不在的这几日，她实在无聊，便找厨子学做了几道菜。

    她忙活了好一阵，长孙泓原是在前厅等着，迟迟不见她出来，便亲自去了趟后厨，屏退众人，见她在烟火气中来回忙活，偶被一阵溅起的油吓到，这是她第一次洗手作羹汤，他要上手帮忙，被一把推开按在椅子上。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有模有样的两菜一汤，长孙泓在晏凝之的期待下，一口一口地吃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怎么了，不好吃吗？”

    长孙泓的动作停了下来，晏凝之有些不安地问道，她给自己夹了块鸡肉，刚入口就吐了出来。

    “淡了。”

    她起身要将饭菜端走，被长孙泓一把拦下：“别，很好吃，我还没吃够，我只是在想，怀渊的百姓还有多少能吃上热腾腾饭菜的日子。

    凝之，今日我原本想劝父皇投降的。

    我见过被天宿攻占的城池里百姓的日子，天宿军未曾苛待他们，如果能投降，未尝不是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的好办法。

    可是我知道我不行，皇家的尊严不允许我这样做，父皇更不可能向天宿低头。

    凝之，我想好了，寻个机会送你回天宿，在那里韩卿尘会保护好你。”

    长孙泓不舍地看着晏凝之想，若是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只是他没想到晏凝之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我不要，我要同你一起，无论多苦多难，我都要和你一起。”晏凝之情绪突然崩溃，她拒绝长孙泓的接近，受伤地看着他，“难道连你也不要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凝之，我从未想过丢下你，只是前路艰险，我是怀渊的王爷，圣旨下来后，我就要领兵出征。

    只要你平安，我只要平安，继续做回那个任性骄傲的大小姐，只要你平安，我才能放心去前线。

    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在了，有人会借机生事。盛世况且人心叵测，更何况乱世。”

    长孙泓用力抱住晏凝之，他们本就属于对立立场，乱世之中，能邂逅便已是一生之幸，又哪敢奢求朝朝暮暮。

    晏凝之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口，无忧林的秘密她不能说。

    很快圣旨就下来了，武章帝御驾亲征，太子长孙治镇守帝都，人在国在，国在人在。

    皇室中所有成年皇子，即便是残了，也要上前线，武章帝的决心，令人动容，但这场战最初本就由怀渊挑起，如今境地，亦让人让人唏嘘不已。

    百姓沿途相送，长孙泓同武章帝一同奔赴与西曲接壤的边境，养尊处优的皇子从未受过打战的苦。

    一开始长孙泓还打算效仿天宿军帅兵同食，起初还能接受，但时间一长，后期粮草供应不足，最先受不了的便是他。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给年轻的王爷扎扎实实地上了一课，他扭头看着苍老了许多，大口大口嚼着粗面馒头的武章帝，第一次深入骨髓地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西曲军的骁勇在和怀渊作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前线吃紧，长孙治后方艰难维稳。

    国难当头，曾经派系间的矛盾消弭无声，却有人在这时生出叛降卖国之心，长孙治第一次没有片刻的犹豫，亲自提剑上门斩杀了叛国者，下令满门抄斩、悬尸城门。

    他看着自己的手，吓得丢掉了剑。

    温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握住他发颤的手，近几个月以来，她作为后妃，积极接济难民，带头捐出首饰钱银，换作粮草，支援前线，也是好久没有好好歇过了。

    但怀渊苦苦支撑半年有余，已是强弩之末，无论人力、粮草、士气皆难以再支撑其打下去。

    前线战报传来，长孙泓在一次突击战后下落不明，不知所踪，六皇子更是与天宿作战中，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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