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大即位后曾专门问精究数术的左谏议大夫王朴,他可在位几年。王朴答:“以所学推算不出三十年后的事。”老大十分欣喜,认为他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使大周富强,可以使天下归心。因此言明要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理想宏大、筹划务实,如能一一实现,郭荣确实会成为少有的五代睿智明君。
武进听说这事后内心却很难平静,因为在他已知并不多的历史知识中可以一定、确定以及肯定,郭老大致天下太平的宏伟功业仅实践了五年便因其离世而宣告终结。之后周朝会被宋所取代,郭氏、柴氏最后落了国破家亡的凄惨下场。这一切,不会是术数玄学可以准确算得到的。
尽管心里清楚,武进对此却言不能说、意不可达,将之深埋心底最隐秘之处,只能强迫自己忘了。倘若真有泄露,可能会导致武家被抄家灭族。假若郭老大健在,便是诅咒君王;若如所讲的君王病死,也会是通巫蛊的结果。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必死无疑,武进当然不能接受,所以他绝不能露出丝毫口风,更不会做出可被人揣摩其预知的举动。
“子不语怪力乱神”是这个时代官宦面上默守的规则,除了礼部那几个研究天象的家伙外,谁都不会将鬼神与政治联系起来说,尽管很多人都是笃信的。所以每遇天灾时便由礼部提出皇帝是不是要下罪己诏,少有大臣会直言,也少有君王会容许臣子言说。要说不信,那哪来的佛道教千百年不绝的香火,哪来各种天降的祥瑞,哪来的无数关于鬼怪的离奇传说。
有了不可解释的各种现象,对于此时的多数人来说内心中必会与鬼神或是巫术联系起来。对统治阶层有利的便会被利用,无利可图或是对统治阶层有害的,会被以巫蛊之名或蛊惑人心追究和治罪。
泛想一回,武进不知道为什么跌入无尽长的山洞而到了这个时代,也不知冥冥中有什么样的目的和安排,是否还肩负着某种使命。如果他的到来只是一种偶然还好,就当作是碰到了万千轮回中的程序bUG,延续前世过完今生就好。前世没有什么想实现的理想了,该拥有的和该享受的他已经得到过也全部失去了,唯有婚姻和属于自己的家庭是个缺憾。
今生的追求也不过是想补齐上辈子的缺憾,找到并护着他认为重要的人直到此生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此过程中,他能做的也只有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尽力去探究,但不会强求结果会因他而改变。为了实现目标,武进想利用好郭老大不足五年的在位时间,全力积累资本。如果对老大的既定命运能产生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能使周朝的历史结果向好的方向改变那就更好。
为了实现这一艰巨的目标,武进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尤其是现在检校司的工作更是重点,毕竟权力变现要更加快捷一些。当然,这个在现代社会是不能做的,但是在封建朝代却是通行的做法。作为检校司的主官,尽管已经把很多工作都分派给了信任的兄弟,但是武进仍然不可能闲下来。
检校司成立后的一个月,情报网已经基本建成,只是在尝试运行中已有了大量官员不法事的情报不断传来。经过筛选,有几个大案可以深究,足够起到上任三把火和造成现象的效果。
武进筛选出四件情节严重、影响极坏和具有代表性的案件。第一件三贪腐案,楚州防御使张顺贪污朝廷税款五十万贯钱,官丝二千两,涉案金额极大。第二件三渎职案,宋州巡检竹奉璘与抢劫商船的之盗匪合流,入其管辖之地却不缉捕。第三件三挟私报复案,供奉官郝光庭挟私报复杀死平民。第四件三滥施刑罚案,酷吏陶文举在宋州征收残租,致使州民数千受刑。
这是检校司成立后的首次办案,本着多请示少犯错的想法,武进本想先向郭老大汇报这几件案子的基本情况,得到意见后再进行进一步彻查。无奈最近皇帝老大正忙着选才任能,看着吏部尽快组织恢复科举,为此还与臣工们在朝堂上整日论政,武进几次想觐见都被告知正在议事。案情不等人,武进只能自己做好打算了。
选出的四件大案,楚州的案子因距离比较远,最终还是决定交给当地暗线侦查,获得确切消息后直接由汇报。供奉官的案子涉及内府,武进决定与钱上监通气,合力办理比较稳妥。倒是宋州的两件案子,距离不远又很有看点,实在是值得亲自出马办一办。只有一个问题稍有些棘手,就是宋州属于归德节度史李重进所管辖,这个有实权的皇亲不好惹。
武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把这两件案子彻底办实了,对此他打算京都和宋州两边同时进行。宋州方面他准备亲自带人去查,等出发后由王德生代他向皇帝奏报提前拟好的奏疏,这样便打出一个时间差来,既不影响查案又给了李重进好像能及时知道消息的机会。待李指挥使的消息送到宋州,他已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人证、物证,结果已经不会被人阻扰了。
为了探知一下李重进的底,武进让王德生秘密安排宫内的眼线特别注意有关检校司查案消息的泄露,借此找到李重进安插在郭老大身边的暗桩。武进并不想现在就把李的暗桩都抓出来,必要时还有继续利用的价值。至于怎么知道李重进在宫内有暗桩的,这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他武进在皇宫里都有眼线,殿前司的指挥使会没有?怎么可能。
武进不用为了暂时离开京都找借口,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躲在军器监里不见人的,只要让郭老大知道他在哪就好了。
一日后,武进安排好了军器监、检校司、神机军的一些重要事项,将几个部门日常工作分别安排给了刘蔼、王德生、铁军后便带着十五名亲卫乔装成商人赶赴宋州查案。带着十五人是因为已经有五人提前出发去了宋州,人太多便很难隐藏行踪,再少有不能很好应对突发情况。出发前特意交代刘蔼给家里带信,就说自己有新兵器要改进,这几天都会住在军器监。以前武进也经常这样,家里也不会发觉意外,别人也会以为他在军器监里加班呢。
宋州治所在宋城县,距离京都三百余里,除了路途间在驿站两次换马外,几人带马行车昼夜不停,只用两日半便已经抵达宋州郊外。在郊外找到武家的一处仓库,与提前一天出发的五个亲卫汇合后,暂时在此修整,等待与暗线再次接头后查案。
与此同时,王德生已经将武进写好的奏疏经张内监呈报给了郭老大,之后便一直守在检校司等待宫内的消息。不出所料,半日后宫里就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郭老大要求检校司彻查官员的不法事;另一个消息是内侍中果然有人将武进亲赴宋州查案的消息传递到了李重进府,涉及内侍、宦官、黄门等多人。王德生按照武进吩咐,只是暗中彻查渠道却并不揭破。
到达宋城县的当日下午,便有城内商家上门接洽提货,顺便给武进送来了暗线的消息。陶文举本是郭老大身边起居郎,派至宋州督察赋税收缴刚一月便以酷刑催缴,几乎激起当地民变。暗线报崔文举将欠缴赋税者羁押于宋州刺史官衙监牢,日夜施以酷刑,琼面、割鼻、断肢者不计其数。武进决定当夜便入宋州刺史官衙,找到文书记录及受刑人供词。
人多目标大,武进将带来的亲卫分成四组,一组随他去官衙拿受刑名册,二组负责遇到临时情况时接应,三组去被释放的受刑者家中收集证词,铁卫带着四组则监视暗线提供的陶文举手下干吏,待武进拿到名册后再想办法抓捕。各组人准备好需要的装备,按照武进安排分头行事。
戌正时已经星空璀璨,今日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武进等十一人潜行至官衙附近,观察好地形后五人留外准备接应,六人潜入刺史官衙,用抓钩攀上衙署大堂上察看院中情况。官衙中也有两名守夜军士,但不像军队设哨,只是守在大堂附近。官衙虽然不小,但是目标却很好找,既然是夜间也施刑,那便向灯火最明亮处去便对了。还未到行刑之地,便已隐约听到受刑者的哀嚎声,更有浓郁的皮肉焦糊和血腥之气传出。
武进等分别伏于几处房上向声音传出处小心张望,也观察着周围,试图看到穿着官服的人所在之处。差不到了午夜,又有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被衙役押解走过后院,推搡着进了后院一间石屋,随后便传出打骂声。月光下看石屋呈长方形,屋顶没有飞檐,应该全是青瓦。这样的房子在官衙里只有一处,应该便是衙署监牢。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监牢中走出,边走边打着哈欠,手捂着脸看不清长相。待走近房前的松明火把时,锦缎质料的官服反射出深绿色,武进笑了,正是从六品起居郎的官服式样。这人正准备进入官署内,却听到监牢中传出一声惨叫,这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时武进正巧看见了侧脸,左脸上的一块黑痣很是明显。武进事先问过长相特点,这人便是起居郎陶文举。
陶文举背着手进了官衙,手中似乎拿着本册。武进向旁边房屋上的亲卫做了一个手势,那人倒挂着翻下房檐,从纸窗缝隙中察看。只见陶文举进了房间,脱下衣服扔在桌案上,在门边铜盆洗了几把脸,脱去鞋袜便吹熄油灯倒在床上睡去了。稍等了一刻钟,这个亲卫再次翻下,手中多了一根竹管。细听了一小会,直到房间里传出鼾声,亲卫才将匕首插入窗口,撬动窗扇斜插进竹管用力吹气。一股灰色粉雾从竹管中喷出,很快就在屋内散开。
一刻钟后,武进和那名亲卫顺着绳索滑下房顶,确认房内没有其他声音才打开窗口进入。靠近床旁,从桌案上的官服底下摸出了本册,借着窗口的月光看到本册封皮上书“税赋应偿本册记”。轻轻翻开,里面记有姓名、金额、偿付及受刑情况。刑罚里记载着黥、笞、斩趾、劓、杖,对应金额看最轻的刑罚是杖,一贯钱罚杖五十,两贯钱则笞三十,三贯钱便斩趾。不仅如此,更有烙印、断肢等更加残忍的刑罚。
武进对周朝的刑罚也是懂一些,毕竟检校司遇到硬茬子时也要用刑。一般人要是被最轻的杖刑打满五十,这个人不死也基本上是残废。一贯钱就要人生死两难,陶文举此人不是酷吏又是什么。
武进并没有打算带走本册,归了原位,抖干净了官袍上的、桌案上的药粉,又仔细清理了一遍窗口里外脚印才翻出。两人没有顺着绳索再攀上屋顶,抓住垂下的绳索抖了一下,绳钩便脱离栋木滑下。伸手接住,两人从一侧院前翻出大院。伏于房上的几人也已从最靠近院墙处跳下,落地时轻巧翻滚便卸了下坠力道,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几人汇合后找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从车上取下日常衣物换好,才向着铁卫带领的四组方向疾行而去。两组人马汇合,铁卫直言这个差使难做,因为暗线提供的陶文举手下的幕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人既不出门饮酒,也不寻欢作乐,整晚都在家与老妻、傻儿相伴,实在是找不到公开带走的理由。情报说老翁住在这已经十几年,街里街坊关系相当不错,所以也不好强行去拿人。武进一时也难住了,遇到这样的事确实不容易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盯着小院看了一小会,武进才又露出笑容。他让铁卫回仓库里取装衙役差服的包袱,这本是准备去府衙办事时再用的,看来今日要提前用上了。铁卫回来后,让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亲卫灌几口酒,身上再喷些,便进院子里的鸡窝里去抓鸡。鸡不一定要抓到,但是动静一定要大些。铁卫几人中早有两人换了衙役差服,藏在附近隐蔽处准备一会带人。
古时平时没有过多娱乐,大多数人亥初之前便已入睡。一个穿麻衣的人走近小院,推了几下门,大骂了一声便踹开门直奔后院鸡窝。伸腿在低矮的鸡窝里一顿扫堂腿,鸡受惊叫起来,又多扫了一遍屋内油灯才被点亮。一个老翁推开木门,手里拿着方木门插疾走出来,向鸡舍看去,见有人正在俯身鼓捣而鸡叫凄惨,便以为是有人偷鸡,喝道:“盗鸡贼!莫要跑!”
那人浑身酒味,等老翁靠近时却一把将他推倒,又装作去抓鸡。老翁从地上爬起,抡起门插便打在那人后背,那人竟晕倒在鸡舍前。老翁一时情急也没注意是不是打在头上,见人不动立时慌了,拍窗叫家人赶紧出来。周围邻人大多已经安寝,听到动静也都披衣出来。看着地上趴倒的人,老翁家人也慌得手足无措。邻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其中一个年轻人大声提醒老翁道:“人命关天,应赶紧报官。”
正巧,两个衙役巡街走过小院前,对着老者喊称陈翁。陈翁一见衙役大喜,赶紧将刚才情况说了一遍。两衙役察看了一下道:“此人满身酒气,许只是醉酒之人。陈翁下手重了,就算是盗鸡贼也不至如此。但也不用慌,许只是晕了,一会便叫人来抬走医治。陈翁还是得随我俩去趟衙门,走个过场不算事。”老翁虽觉得衙役脸生,但是叫得出他的名号又穿着差服,也没有怀疑,穿了外袍嘱咐家人几句便随着衙役去了。几人刚走不久,又有几人进了院子,说衙役让将晕倒的人抬走医治。邻人们见事情已经解决,便散了开去。
走了一会,陈翁随衙役上了一辆马车,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一个衙役手里拿着陶碗,随手递给老翁一个,另一个衙役用陶罐给碗都倒了水,两个衙役将水一饮而尽。老翁早起又忙h活半天,也是口渴,见如此也喝了下去。只是很短时间,老翁便昏倒在马车厢里。两个衙役下了车,见对面一行人走过来,其中就有那个被打晕的灰色麻衣盗鸡贼。
很明显,这些人就是武进和几个亲卫装扮。几人将老翁捆绑结实,赶马车到郊外仓库,暂时将陈翁关在仓库里。亥正时前三组返回,果然收集受刑人画押口供的事不好办,百姓迫于酷吏威慑不敢直言,一份口供都没有拿到。武进等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启用另一套方案。
第二日一早,武进穿着官服,腰上挂了检校司腰牌,带着亲卫和陈翁直奔宋州刺史府衙。陈翁此时已经被锁上了枷锁,还以为是昨日错手伤了人性命才被抓,一路上喊了无数次冤。到刺史府衙前,值守军士见武进是朝官,又有不少武装护卫自然不敢阻挡,一行人便直入府衙。
武进示意铁卫带几人去拿人,便坐在大堂上等着。宋州官衙只是宣武军刺史的官署,另有归德节度使才是宋州的最高长官。节度使李重进基本都呆在京都,遥控指挥辖地,目前宋州的一应日常事务均由刺史简宁来管理。
听衙役报说一早就有朝廷四品官员来官衙,刺史匆匆出来见礼,他也是四品官员,但是地方官比京官要低上一级,自然不好怠慢。到了大堂,见武进正在上座,忙吩咐随从快去备茶。与武进相互见礼后,简宁神色却有些怪异,武进已经猜到为了什么。
“简刺史是觉得我的年纪不像是四品官吧?以为我是冒充的?”武进笑道。
“那倒不是,但确实要多嘴问一问您在京中哪个衙门高就。”简宁听问得直接,便也不再故意遮掩。
武进摘下腰间金质腰牌,递给简刺史。“我是检校司丞武进,不知简刺史是否知道。”
检校司直属于皇帝,监察百官,哪有官员不知道。这简宁也是个细致之人,特意看过了腰牌才确认这就是检校司的司丞。赶紧递还腰牌,拱手歉意道:“早听闻武司丞年轻有为,却没有想到竟如此年轻,多多海涵!”
“好说,好说。我今天是奉旨查案,来得唐突,是简刺史多多海涵才是。”武进笑着回道。
两人正说着没盐没醋的话,铁卫几人却押着陶文举来到前堂,并将档册双手奉给上官。武进拿过档册,故意翻了一番,然后抬起头问陶文举:“承陛下信任,令你来宋州主持税负欠收清缴。欠税不缴者应按国法监禁或是抄没家产抵赋,但你却施以酷刑,致死致残者千余人。陶起居郎你意欲何为啊?”
“我是朝廷官吏,更是陛下亲任起居郎,也是四品,你有何权利管我?”陶文举见武进也是四品官但年纪不大,以为是哪家的膏粱子弟靠着家世混到四品。既然都是平级,他这个中书省的官吏说话自然也不用客气。
“这是检校司武司丞,钦命可监察百官,陶上官不可不敬。”简刺史看来与陶文举关系不错,特意说了一句提醒。想来也是,在官衙后的牢狱里关押和施以酷刑,作为一州刺史如何会不知。
武进笑说:“简刺史已替我做了介绍,便不再重复。陶起居郎有负圣恩,在宋州之地以酷刑待民,只不到两月的时日便已经有两次民乱发生,并因此死伤民众过百,入狱者无算。本司丞说的都是实情吧?翻开你这用刑记录,欠赋税三、五贯便要斩趾、断肢,先不说把人弄残了以后怎么还钱,便是国法也容不得你这样做。”
这陶文举还要说什么,武进却不给他机会。
“你不要否认,既有书证又有人证,陈翁昨夜已经招供了。也千万不要说都是为了陛下和朝廷,你两次激起民乱差点演变成民变,没有脸说这样的话吧。另外,简刺史,李指挥使能让你管理一方政务,你倒是处处帮着陶起居郎说话,真是当得好官。他做了错事拍拍屁股去受罚了,你怎么办呢?李指挥使会怎么对待你呢?你要不要和陶起居郎一起赴京啊?”
简宁默然不语。
“那就是不想了?铁卫,将陶文举羁押,相关证据快马递送刑部边侍郎。这件事你带人去办,我和简刺史还有些话想说。”铁卫行礼后带着陶文举和一应人证、物据出门去处置了。
简宁轻咳了一声,满脸堆笑着对武进说:“武司丞,武老弟,我这个刺史也就是个摆设,自然是要听上面李指挥使的话,我又能做得了谁的主呢?想来你也是明白的。陶文举是朝廷派来的,指挥使亲自传话过来不要干涉,我只能是装作看不到了。”
“话是这样说,简刺史更明白,这件事朝廷必会追究,到那时你好像没有可申辩的机会吧。”
“别呀,武老弟。这件事现在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想想办法,我再努努力,不就解决了嘛。”
“办法也不是没有,虽然不能免除全部责任,但是会好得多,最差也就是降一级换个地方做官罢了。何况你老兄背后还有弘农杨氏这个靠山,换到洛阳做个同知州事也和现在差不了太多不是?”
“真有办法?那感情好啊,就依仗武老弟了。”
“真不瞒你,这次来陶文举只是一件,还有另外一件还需要简兄帮忙啊。”
“武老弟的事,自然也是为兄的事,尽管说,定不会推辞。”
“宋州出人才啊,不仅有自此出身的酷吏陶文举,还有个巡检叫竹奉璘的此次也要查办。我也不怕简兄通风报信,大不了我带着您三位一同进京就是。”
“不会,为兄一向嫉恶如仇,只要这竹奉璘犯了国法,兄必不会袒护。需要怎么做,武老弟尽管吩咐就是。是不是需要人手啊?”
“那好,我要动用府兵,不用太多,老兵两千就可以。这个不难吧?这些人要刀甲齐备且归我指挥,去干什么要保密。此事要是能够顺利办好,小弟定会给简兄表上一功,说不定功过相抵后简兄还是一州实权刺史。另外,陶文举的事情还是应该在府衙张榜公开征集受刑者的状子,要是事情办得漂亮,再升官进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真?”
“of course,当然。”
“啊?哦,那为兄这就让录事参军去调动府兵,两千不够就调三千,必让武老弟满意。”
“简兄敞亮!”
“啊?”
“简兄大义!”
“武老弟客气!”
“那就告辞了!”
“武老弟现居于何处呢?不如今日就留宿敝府如何?”
“这等小事,不劳简兄费心。两日后的此时我再来拜访就是。”
“武老弟尽管放心!”
武进带着护卫离开刺史府,走前通知暗线和两个没露过面的亲卫换常服盯着这里,适当的时候给简刺史提个醒,按照约定时间到府衙领府兵配合武进的行动。
当日近午时,武进和十八个亲卫已全副武装,骑乘军中良马到了宋州巡检司所在的孟渚泽附近,但几人并未惊扰巡检,而是由东绕至古汴河流经的泗湖附近。这里是河盗经常出没的地方,沿途经过宋州、徐州两境的商船常有被劫。泗湖水域面积广大,湖中还有数岛,最大的岛可居万余人,最小的岛也可居三四千人。湖中鱼类生长繁盛,岛上有饮水泉眼,实在是潜藏人口的好去处。
武进出发前曾与检校司中的智囊一起研究,古汴水经过宋州向东一过萧县便是武宁驻军地,而西邻宋州的许州却未发劫案,故认为河盗老巢在泗湖一带可能性最大。武进不仅想知道为何竹奉璘身为巡检为何会容盗匪猖狂行劫,也想看看这巡检司是否与盗匪同流合污。
泗湖附近多有沼泽,内里蒿草丛生,太过茂密,蚊虫密集。武进等人早已在装具上挂满了事先准备好的艾叶、柚叶、菖蒲等驱蚊中药包,潜伏在靠近常发劫案的南侧沼泽附近等待河盗出现,以跟踪寻找其踪迹。一夜蚊虫叮咬不多,但是衣服难以遮挡的地方还是多了不少红包,用神机军军医给的中药原液擦拭可以缓解痛痒,也就不很在意。
临近破晓时,水面果然有了动静,两艘舢板载着七八人从湖中荡出。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也能够看清都是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渔民一般会在此时划船进湖打鱼,却不会在此时出湖,这些人行踪可疑,更像水匪河盗。武进示意亲卫中做过斥候的亲卫小心跟踪。这些人上岸后将舢板藏在苇草丛中,又用不少枯草掩盖后才三五结伴向孟渚泽方向而行,其中一个壮汉却是居中独自前行。武进等人暗中跟上。
近了孟渚泽,这些人却分散开去,只有之前居中壮汉独自走向巡检司之地。武进看到不禁嘴角上挑露出一丝冷笑,果然有戏。
一招手,身后几名亲卫分别悄悄跟上其他几名结伴男子,武进则跟着大汉,看着大汉进了巡检司。在附近的一个茶摊要了一碗茶,慢慢喝着。巡检司周围经常有军士经过,除了甲胄精良外武进的打扮也没什么特别。一直等到亲卫过来寻他,才一起去办事。
武进和几名亲卫绕进了附近的一个村庄,进了离村口较远的一户人家。低矮的草房内的几人已经被制服,捆绑了手脚坐在墙边。武进靠近一名中年汉子,说:“我知道你是泗湖上的水匪,这是掉脑袋的营生。男人为了养家铤而走险不算丢人,但是要是连累了家人便不值当了。你说是不是?”武进话刚说完,低着头的中年汉子便抬头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为了亲眷过日子豁了命,你算是条汉子。但是害人性命终究是大罪,我不能帮你免罪。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办,我可以起誓罪不及你家人,只你一人担。同意吗?”
“我不信官兵。”
“你没得选。再说我也不是兵,我是朝廷四品官,言出必行的官。”
“官字两张口,你说什么自然是什么。到底要我做什么?”
“回到水寨,替我传递一条消息。”
“这样就可以了?”
“当然,你以为让你出卖同伙么?没有必要。但是你也不能出卖我们,否则,我刚才的起誓便没法作数的。你想必是听懂了,按我说的去办是大前提。”
“传递什么消息?”
“你在城里见到一个富的流油的行商,偷听得知他带了不少金银,准备上京疏通关系买官。有人问行商在哪,便说会走水道去京都,中间是不是经过泗湖不知道。”
“这样的消息怎可能是我这样的小喽啰能得知的,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你只要负责传话就行了,信不信和你没关系。话到,我的誓言便作数。”
武进让亲卫找蓬车带走了其他人,只留下中年汉子。他又蹲下来,看着汉子的眼睛说:“魏三,你的底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家眷不会有事,做完了事情你便找机会逃吧。你的家眷会在宋州西城郊五里的一处院落等你,到了附近打听铁二家便会知道。信我,你们全家都能得生,以后好好活着,再不要做盗匪了。”说完武进让魏三重复一遍他要传递的消息,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有人问起家里人去哪了,你怎么说?”
“我便说爹娘都病了,托人带去城里找大夫看病。”
“不错,相信你一定会把消息送到的。我看好你哦!”
武进离开了这户人家,随亲卫去了宋城县。一到县城,武进又换了身行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暴富行商,其实这算本色出演。武进带着几个亲卫,就像纨绔一样在街上横着走。遇到玉石店都会进去转一圈,看着成色好的首饰玉器便买上几件贵的。身边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想必店家也不会卖假货给他,再说那时候还没有人造树脂玉石呢。
正在招摇,他边瞥见了躲在不远处的魏三,心里不禁给这家伙点了个赞。演戏么,就得演个全套的。武进几人晃悠着到了宋城最高级的紫阳楼大酒店,要了一个雅间,点了整整三十道菜,把小二乐得见牙不见眼。再要了两壶最好的三勒浆,让弟兄们敞开了造起来。
铁卫从魏三身边走过,忽然间察觉这人自己认识,仔细看了一眼大喊一声:“魏三!”吓得魏三一哆嗦。铁卫却揽过魏三的肩膀,说:“你小子这两年去哪了?咱哥俩好久没见了,今天我请你喝酒,哥俩好好唠唠。”也不管魏三拼命挣扎,应是把他塞进了紫阳楼的大门。铁卫选了个靠近雅间的桌子,把魏三按在长条椅上坐下来,便要了四个菜和一壶酒。还自说自话:“魏三,今天咱俩就喝一壶酒得了,我还有正事呢,发大财的事。你也有兴趣吧,没问题,多少年的兄弟了我不会忘了你的。”
铁卫故意靠近了魏三说:“你问什么买卖?我告诉你啊……”
魏三极其羞愤地吃完了这顿饭,对于铁卫生疏的演技十分鄙夷却又不敢显出分毫,也对雅间里大呼小叫的武进十分不满意。你丫叫得像杀猪一样,全楼都能听到,还用得着我特意去给送信么?饱餐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当日下午,魏三便急忙赶回了泗湖,拖出了一只舢板,不久就消失在了长满苇草的湖面上。离他不远也有两人,同样划着舢板,追着他走过的轨迹一路悄悄跟随。
武进到宋城的第三日上午,一样在街市上大把花钱,这次是买了很多很多土特产,还有不少的箱笼,还租了一条中等商船。船家问过客人,知道要沿水路去京都,便以路上有强盗拒绝接单。直到客人多加了两倍佣金才勉强同意了。客人一走,船上的一名小厮便急匆匆向着泗湖方向跑去了。
第四日寅初时分,船家便将商船靠近岸边,等待客人登船。可是等到了卯初也不见人影。苇草荡里划出一叶扁舟,舟上的大汉待商船靠近后一窜便上了船,质问船家为何现在那个有钱的客人还没来。船家自然不知,客人是提前付了三成佣金的,难不成这订钱都不要了?
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人向着商船喊话,跳上商船的大汉仔细听了才听清楚这人是想找魏三。大汉带着几个人跳下船,直奔着喊话人走去。到了跟前问:“你是谁?为何认识魏三?”
“我叫铁二,以前和魏三一起跑过船。你叫魏三出来,我有要紧事找他。”
“你说叫就叫啊?你谁呀?”
“说过了我叫铁二。找魏三真有要紧事,不行我就走了。”
“魏三,你过来!”大汉向着不远处的苇草荡喊了一声。一个人影从苇草遮掩的小船上站起身来,不情愿地走向几个人。
“这人你认识?”
“认识,是铁二。”
“找你什么事?”
“就是我昨天和大哥说的行商那件事,其实就是铁二告诉我的。”
“哦,这样啊。铁二,我问你为什么行商到现在都没登船?”
“魏三,这几个人可靠吗?”
“都是寨子里的弟兄,这个是我们几条船的头头,刘大。你说吧,没事。”
“那个行商昨天晚上不知被谁提醒,怕被劫就不走水路了,改了从小路去京都。我的弟兄一直跟着呢,沿途都会留记号,走了不久,不难追上。我们人手少,就来问问,想不想一起做了这票?”
“一起?得了金银怎么分?”
“当然按人头分了。我们人少,最后还是你们拿大头。”
“那你们能认吃亏?能如此慷慨?不会是和别人一起谋算我等弟兄吧。”
“都是穷苦人,有什么可算计的?那行商有些护卫,我们办起来不容易,但是加上你们就稳了,这不算吃亏。”
“终于说了实话,原来是想拿我们弟兄当刀子使啊!”
“这话说得好,没有我们的消息,你们去哪找这么多钱财去?大家一起发财才是正理不是?”
“行,这次我们接了。护卫有多少?”
“跟车的有十多人,都有长刀、皮甲,有几个还挂着弩弓,看着像是硬茬。”
“魏三,去叫弟兄们,这次陆地上劫车人少了怕办不成,能打的都去。几辆车啊?”
“四辆,其中有一辆里装的都是银钱,行商坐的车里还有一箱金叶子。”
“那还等什么,已经来的弟兄们抄家伙跟着我走,先随着铁二找车,再抄近路堵截。魏三去荡里叫其他兄弟,按我们留下的信标追,前后堵截。这财今天必须发了!”
武进等人从宋城北门出发,四辆大车一路招摇着向京都方向行去。走的是小路,路况不好,所以走走停停,看样子至少得走个五六天才能到。还没走出二十里,有亲卫悄悄告知已经有人跟上来了,看样子得有几十人。武进也不着急,只是要大家不要太过紧张,带好盾牌防着冷箭就好。
又行了不到十里,前面出现了一群人,带头的几个壮汉手里拿着刀枪,其他人确实五花八门的各种“兵器”,其中连农民的草叉子都有。武进乐了,这就是盗匪?他们究竟是怎么劫掠的商船,就靠着这样的武器?
尽管装备很差,这些人的气势却不低。武进策马向前拱手道:“各位好汉,在下只是行商路过,要是诸位只为求财我可以给予一些辛苦费,要是为了劫人,那可是有些不明智了。说完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纷纷出刀或是拿起弩箭对准这些人。
“哎呀,很嚣张啊。你们就这十六、七个,我们可有七十多人,就算是五个打一个也富余。后面还有几百人正在赶过来,你们今天又死定了!”说话的正是刘大。
“哦,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列阵!”一众护卫下马,将战马绑在中间两车车辕上,从车上拿出已经上好弦的连弩,每人两具。三十二具连弩,每弩可连发五箭,便是一百六十箭。即使不能一箭中一人,眼前的这几十人都不够看的。可惜,这些盗匪只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人,哪里见过连发的弩箭,只是看着反射着刺眼日光的箭簇还是有些畏惧。
刘大一把拉过站在身边的铁二,厉声问道:“你这厮不是说只有几个人有弓弩么?怎会如此之多?”
“刘大哥,你也看到了,他们藏在车里的,我哪能看得到么!这么对峙着不行啊,万一走漏了风声引来官兵就大事不好了。”
“慌个球,官兵不会来。可是眼前这么多弩箭,冲上去不是找死吗?”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先放开我。”刘大狠厉地推搡了铁二一把,放开了他的衣襟。
“你们的人是不是快到了?要不我上去谈判,吓唬一下试试?咱们也就是为了求财,只要他们把钱财留下,放他们走就是了,没必要一起搭上性命不是?”
“嗯?你愿意去?”
“不去试试,难道真的冲上去挨箭射不成?”
“去吧,不要慌,咱们人多。”
铁二定了定心神,壮了壮胆子才走上前去。“不要放箭!我只想和管事的说几句话!”
“行啊,你一个人走过来,其他人不要乱动,小心让你们吃苦头。”为首的年轻行商说话了。铁二走过去,仰着头和行商说话,有些远,说话声音也轻,刘大只能看却听不清两人说着什么。说了一阵,铁二才摇头晃脑地走了回来,说:“这些人铁了心要钱不要命,刘大哥,怎么办?”
“看来今日不能善了,那就等着后边的弟兄们来吧,到时候看谁低头。”刘大悻悻地说。
两伙人就这样对峙着,差不多一刻钟以后,一哨骑兵从宋城方向赶来,看起来应该有二三十人之多。为首一人白面鲸须,衣着铁甲,腰悬铁剑,胯下一匹红棕色良驹。五代时武将多用刀,而文官多用剑,剑更多作为礼器而不再是兵器。这人的打扮既像武官,却又似文臣。来人见双方对峙,而武进一方兵器先进,匪盗人虽多却占不上半分便宜,便亮明了身份,正是宋州巡检竹奉璘的下属亲卫统领房翌。
房翌的到来实在令人玩味,不仅来得这样巧,他的身份更是个有意思的事。
房翌在马上问:“车队谁是东家?”
武进答:“是我。”
“哦?你是官身?”
“如假包换的正四品,检校司丞武进。”武进亮出腰牌。
“啊!属下拜见武司丞,请恕属下不知之罪。”
“嗯,你还有点脑子。来干什么?给这些贼人做说客是吧?”
“属下不敢。是奉了竹巡检的令,前来给被贼人追堵的商队解围的。”
“那还等什么,贼人不就在那么?房统领不会认不出吧。”
“属下遵令,现在就带军士拿下贼众首领。”
“还是不要着急罢,首领尚未现身,但是估计快了。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也到了。房统领不妨现在威慑一下贼众,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吧。”武进说完让一众亲卫退至四车围起的防护圈里,几只连弩也转向了房翌一方。
“上官这是为何?”
“无他,为了防着你们见贼势大畏惧溃逃。腰牌还给我吧,看起来没完了。”武进示意房翌将腰牌抛过来,被连弩对着的房翌不敢迟疑,将腰牌丢回给武进。
武进接过腰牌,重新挂在腰间,看着房翌扭了一下头,示意他们可以上前去和贼众对峙了。房翌自然不敢违逆,带着己方骑兵持武器横在武进与盗匪之间。一时间,三方僵持不动,房翌一众最为尴尬不过。
一炷香时间很快便过去,其间盗匪中先有了慌乱,逐渐有了吵嚷,似乎意见不一。房翌等骑兵也时有惊惧之人,但是被几十只连弩对着却又不敢有过多动作,生怕被射成刺猬。倒是武进等人,有了马车做掩体依靠,不用举着连弩,轻松了很多,只待主公令下便将眼前众人射杀。忽然间,宋城方向又传来许多脚步声,听起来却是千人行进一般。武进从腰间拿出千里镜向远处望去,果然很大很大一票人散乱地向他们的方向赶来,看起来至少几百人。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这次是彻底陷入包围了,被包围的是武进和十几个亲卫。京都方向是七八十人,然后是巡检司的二十几个骑兵;宋城县方向则是几百人,和那几十人差不多,都是穿着各式百姓服装和拿着各种农器的盗匪。
领头的几人倒是拿着刀枪,但也是不入流的民间打制墨刀、扎枪而已。墨刀背厚却刃薄,虽然势沉却挥动费力,尤其是刀刃宽度不够,搏斗碰撞中容易崩口。扎枪更是简陋,便是厚铁皮打制的枪尖箍在白木杆上而已。这样的兵器吓唬老百姓还行,在正规军面前就像是来搞笑的一样。不知道这样的匪患如何能让宋州巡检久剿不绝,说这里没有猫腻武进是不信的。
“尔等还不献上金银财宝!”刘大来了精神,大声吼叫。几十巡检司骑兵更是不安起来,奇怪的是这个房统领却没什么情绪变化,看来不是成竹在胸就是久历沙场。
“想死你们就来试试,兄弟们亮家伙!”武进一声令下,亲卫们吹燃了护腕上的火绒窝,背起了装着手雷的皮囊,利刃出鞘,把闪着幽兰寒光的唐刀插在脚边地上,手中两只连弩举起。亲卫的连弩是特制的,为了更便于携带,一次装填的箭矢数量减为五支,由箭匣快速装填,加上快速挂弦器整理时间减少了一半有余。连射时只要连续拨动一侧的压杆就可以调整弩机上下击发,经过训练可快速连射,神机军中早已是常规操作。
房翌此时看到武进等人的军器,顿时骇然,这不是常规军中能够见到的,从品相上来看便不是凡品。十几个人被几百人包围还能气定神闲,这些人应该是经历过沙场的。这个叫武进的虽然只是个司丞,但是名字却很熟悉,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旁边一骑靠过来说:“房统领,这些人的武器很像神机军的,属下参加过高平之战,当时神机军指挥使百骑冲阵时好像就是用他们背的那种东西。”
“你记得神机军里有什么领头的人叫武进的?” 房翌问。
“那不就是神机军指挥使么!邺都县伯武进。”属下小心地说。
“什么!真狼贼!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必须护住这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少一根毛我们都死定了。”房统领到底是不傻。
“统领,那巡检使那边怎么办?”
“他想死,我还不愿意呢。你知道个瓜皮,那个带头的年轻人就是邺都伯。”
“啊!”
房翌集合一众骑兵,打马慢慢后退了一段又集中起来,抽出兵器大喝一声便带人向着前面七八十人的盗匪群冲去,他不冲不行,现在不冲一会有可能就会变成箭矢靶子。盗匪当然不能与军兵相比,尤其是骑兵,哪能阻拦得住,一时间便冲倒了大片。刘大失口骂道:“这群夜叉,你们巡检使收了黑钱想灭口不成!”
武进乐了,这便是不打自招了。给铁卫使了个眼色,铁卫直接勒住了刘大的脖子,一把匕首顶在刘大的咽喉上,慢慢退着向马车靠近,两名亲卫执连弩接应。这回盗匪反应过来了,知道这铁二就是奸细。武进身后的一名亲卫已用护腕上的火绒窝点着了一只短杆火令,随着一簇火花绽放一声响厉哨音响彻上空。
瞬间喊杀声四起,小路周围的山上、沟里、密林中数千府兵冲出,将几百匪盗围了个结结实实。
几名带头的知道中计,想要抓住武进做要挟,却被一波箭矢射倒在地,冲得最快的几人前身被射满了弩箭。
房统领又带着骑兵再次冲杀回来,却不敢靠近武进等人。看着这个家伙还算会来事,武进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房统领翻身下马,颠着跑到武进身前,扑通一下跪倒磕头,口中大喊:“属下不识候爷,请候爷恕罪!”
武进让他起来说话,房统领才颤颤巍巍地垂首站立一旁。武进说:“知道你是巡检使近臣,不逼你背叛。但是你也是官军,应该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等这里结了,你随我去刺史府衙,只要你能把该说的说清楚,我可以保你没事。至于能不能升官,等看你的表现我再想想怎么和刺史大人说。懂了吗?”
“懂,谢伯爷不杀之恩!”
“嗯,你还算机灵,不错。”
一群流匪能有什么抵抗力,眼见大群官军围拢都扔下手里的各种“武器”投降,剩下几个中箭未死的躺在地上哀嚎。武进骑上随府兵一同来的两名亲卫带来的战马,招呼亲卫将四辆马车赶回宋城县,这里自然有府兵来收拾,不用他们再管[A1] 。
宋城县刺史府衙大堂,武进和刺史坐在大堂主位,地上却跪着一溜人等。所有人除了见面时相互见礼以外都不说话,好像一起等着什么人。有府衙门前军士来通传,说巡检司竹奉璘前来求见,还带着一队亲兵。武进开口说:“简刺史,下面的事情我就不用插手了吧,我只看不说,权等州府处理好了我便带人回京复命。”
简刺史自然知道武进的意思,陪着笑脸说:“自然,还请武司丞做个见证。来人,让竹巡检来见。”
很快,巡检司竹奉璘便带着两个亲兵到了大堂前,亲兵被侍卫拦在门外,竹奉璘一人来到大堂。正待向刺史行礼,却听刺史一声断喝:“左右何在?速将竹奉璘拿下!”
两边有军士疾步上前,抓住竹奉璘臂膀将其按倒,用绳索捆牢后才放他跪在堂前。竹奉璘大喊:“上官这是何意?属下有何过错不能言明啊?”
简刺史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看看左右是何人?”
武进对简刺史这种明明可以几句话说明白,却故意卖关子的上官作派有些不爽,但是已经说了自己只看不说,也只能撇撇嘴不作声。
竹奉璘倒是左右看了一下,左手不远处跪着的是他手下的统领房翌,右手边跪着的却是盗匪刘大,一时间便明白了。“上官容禀,属下平时对下要求严苛,所以手下早有不满。其实属下早已听说这房翌勾结盗匪,收受钱财,今日安排其与盗匪见面便是要人赃并获,抓回到巡检司受审的。上官且不可信其诬告啊!”
“刘大,要是不想死便交代实情,本刺史看在你揭发奸佞的份上可以饶你不死。”简刺史自然不会被这几句话蒙骗,准备从刘大处打开缺口。
“刺史大人,草民实在是迫于生计才被人蛊惑做了盗匪,实在是有苦衷啊!草民从未见过这位官爷,倒是替寨主给房统领送过几次好处。请大人明鉴。”刘大的话半真半假,却一点有用的都没说到。
“你等还敢蒙骗,本刺史早已查明,你竹奉璘指使部下房翌收受盗匪贿赂,任凭盗匪横行,过孟渚泽而不捕,致使更多行商、州民受害。再不从实招来大刑伺候!”简刺史疾声厉色,武进却皱起了眉头。这个简刺史官场心思挺活泛,这办事的技巧却不怎么样。这样审案不仅会让房翌的证词毫无作用,在刘大的配合下说不定还会让竹奉璘得以脱罪,最多就是个御下不严。简刺史,简直是个草包。
这样可不行,武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忍心自己的百般设计最后打了水漂。武进道:“简刺史,宾主有别,本来我在这不应该说什么。但是我年轻,有点有趣的心思,要不然咱们做个试验如何?”
简刺史突然听武进说话了,便知道自己的表现武进很不满意,所以才破了刚才的约定讲话。这时怎能当众驳了武司丞的面子,自然变现出乐意受教的态度。武进让站在身后装样子的几个军士去后院抬两个屏风来,说好了要木制的不要绷着薄纱那种。谁都不知道武进存着什么心思,大眼瞪小眼。
屏风搬来,武进又命人将三人间都以屏风隔开,让左右三个军士提刀站在三人身后。武进说:“你们三人得了我的令,一会我问话的时候只要这三个人敢把头歪向一边,歪一次就割一只耳朵。耳朵割完还敢转头,就一次戳瞎一只眼睛。放心,有事我邺都伯担着。”邺都伯的名号报出来,堂下的两个官吏当然明白意思,就是割了也白割,有皇帝罩着他邺都伯啥事都没有。那刘大更不用说,塞牙缝都不够。
看三个军士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三个人筛糠一样抖了起来,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武进上过两次战场,明白哪个人面临险境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让几个亲卫都交来一只铅笔头,又向旁侧负责记录的师爷要了几张纸,武进分别丢给三个人,说:“师爷桌子上点了燃香,还剩下一小截,估计片刻就会燃完。在香燃完之前,你三人要将我问的问题答案写在纸上,记住,谁敢作弊便会挨刀。”
“先提个醒,在三人耳后划个口子,试试刀刃够不够锋利。”说罢,三名军士便挥刀在跪地三人的耳后划了一个小口子,登时血流如注,热血顺着脖子淌下,衣衫上襟被染得殷红一片。几人抖得更厉害了,刘大终于憋不住吓尿了裤子。武进慢悠悠说出了第一个问题:“既然行贿和受贿的事你们三位都了解,现在把最后一次行贿的时间和地点写下来。抓紧点时间,余香燃尽便是受刑之时。”
简刺史一脸的紧张,几次欲言又止。武进看着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心。
见几人伏在地上写完,过程中没有人敢东张西望,武进还是很满意的。“不错,没有作弊的,值得表扬。第二个问题,当时都有谁在场?”
见几人又写完了,武进故意等了一等,见香就快烧完了,快速说出:“最后一个问题,见面是什么时辰?贿赂送的是什么?有多少?记住,香烧完了还答不出来的立时便死!”武进一说完,三个人几乎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香,见马上就要烧完立时低下头在纸上写起来,手太抖了,纸都被划破了。
几人终于写完,抬头看香还有烟冒出长出一口气,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几乎瘫软在地。武进让军士们收起刀,让三个人沾着耳后的血在各自写答案的纸上按上拇指印,再把铅笔和几人写答案的纸张都拿给他,便和简刺史一起一张一张地看起来。
房翌应该就是个武人,认识不了多少字,所以纸上写得七扭八歪还不全。武进和简刺史艰难地认着他写的是什么。简刺史想让房翌自己复述一遍,武进却对他摇了摇头。
只见房翌的答案是:“x七、巡x司、竹、刘、房、姜、钱、百”。再看第二张,竹奉璘还算有点文化,字写得不好看,但总算是全的。是:“初七、巡检司、刘大、房易、银百两”。再看刘大写的,武进和简刺史不禁都哑然失笑,纸上哪有字,全是鬼画符。先是画了七个“蛋”,然后是两个方块叠起来,再是一个类似竹节一样的图,然后是一个小人,然后是又一个小人,但是第二个小人身上多了一截曲线,然后是一个像棉花一样的东西,最后是一个方框,里面又有很多个“蛋”堆成一堆。
武进叫过自己的一个亲卫耳语几句,让他带着一队军士一起去巡检司提一个人,此人姜姓,应该是那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一炷香时间必须回来。亲卫得令走了。
武进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三个人,看得这几个人心里直发毛,他们没见过有官员审案像武进这么多花样的。
喝着茶,和简刺史一起欣赏着几个蔫头耷脑的人,不时两人还碰下茶杯,让堂下跪着的几个人更加如坐针毡。竹奉璘实在忍不住了想跳起来说什么,被武进一指点住在那里,武进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又蔫头耷脑,老实了。武进只说:“前日我已将起居郎陶文举捉拿下狱,你比他如何?”
半柱香的功夫,亲卫回来报说人已经提到,武进对他吩咐几句,才对旁边的师爷说:“我刚才的问话你可记住?”师爷点头,武进又说:“你和我的亲卫去旁边僻静处如法炮制,一会将书写答案送来。”师爷应喏,自和亲卫一起去了。
片刻后,师爷带着纸张回来,双手呈给武进。武进和简刺史一起看,却见纸上字迹工整,写着:“九月初七,竹巡检、房统领、刘大、姜寿成,银百两”。武进问亲卫:“人如何了?”亲卫道:“比三人强些。”
武进对刺史说:“案子破了。我倒是想再给这姜姓之人一个机会,还请刺史减轻对他的刑罚。”简刺史笑说这没问题。武进让军士将三人下狱羁押,一定看管好了,这是钦犯,亲眷也要看管起来,会诛族也说不定。
房翌大叫冤枉,竹奉林一言不发,刘大已经昏过去了。
武进看着他们三个,脸色显出不忍之色道:“竹奉林,你再不说真话,便神仙也难救了,所有人的指控都是你啊!”
竹奉璘脸色惨白,盯着简刺史,终于开口:“下官未能缉拿盗匪确实失职,但是未曾受盗匪贿赂。”武进轻轻摇了摇头,“你真是,就那么想让家眷一起陪葬?罢了,押下去吧。”
等人都押走了,简刺史问:“司丞,几人写的都是指正竹奉璘受贿,那应该没错了。明日便着人将其戴上桎梏押解京都。”武进说:“刺史莫要着急,还有个小细节需要再确定,容我想一想,今日便到此。累了一天,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刺史留步,不用送了。”
“哦,那司丞慢行,我就不远送了。”
武进在亲卫护送下回到住处,谁也没有注意到,亲卫中有一人却没有随着一起返回。
当日午正,那名没有一起返回的亲卫才回来,向武进禀告他打听的一些情况。武进叹了一口气,洗漱后便休息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武进一行人又到了州府衙,今日简刺史却早早等在大堂,连茶都备好了。武进坐下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简刺史,请将一应人犯提出,我要带回京都审理。”
简刺史道早已准备好,就叫堂下军士陪着武进亲卫去押人上车。武进意味深长地看了刺史一眼,道:“竹奉璘确实失职,没有缉拿盗匪,他的罪不小,但是却没有收受盗匪贿赂。收受盗匪贿赂的是简刺史吧。”
简刺史手一抖,茶水溅在了衣袍上。武进接着说:“昨日种种皆是试探,那姜姓之人的答案其实刺史并未看到,是我让人威胁师爷替换了,让刺史以为此事已经侥幸躲过,也免得再杀人灭口。昨夜房翌怕家眷被人灭口,让狱卒深夜去家里送信,既然竹奉璘已被羁押,那他怕的是谁呢?想想看,谁又能让一个侍卫统领绕过顶头上司接受盗匪的贿赂?而这个顶头上司知道却不敢言语分毫?还有,给那姜姓之人的问题与其他人的不一样。”
喝了一口茶,武进接着说:“简刺史不要妄想留下我们,神机军的五十名斥候已接管了宋城城门,两百重甲骑兵在城外准备好接收人犯了。而李指挥使派来的人马今日已经按照我的情报去荡平盗匪巢穴了,想必他会领我的这份人情。想你也是知道的,我带着一百铁骑便可以破万人之阵,你这小小的宋州治所还留不住我。”这时侧院传来一声爆响,接着便是惨叫声传来。
“你听听,何苦妄加伤亡呢。刚才溜出去的亲随,此时怕已经四分五裂了吧。听小弟一句劝,趁着李指挥使还没有来向你问罪,去寻了短见吧,莫要连累了家人。我这便告辞回京复命了,陛下还等着我的好消息呢。小弟在此别过,就永不再见了。”武进起身施礼,在亲卫的拱卫下大步而行。
又过五日,武进和亲卫在神机军重骑的护送下回到京都,在保康门外见到了来迎接他的王德生和检校司干吏。拿出令牌,嘱咐部分亲卫将人犯送至刑部再返回,王德生陪武进一起回家。路上王德生问为何返回竟多用了一日半,武进笑了,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头回自己出门,这不是得给亲属、朋友们带些手信不是。”王德生笑道:“你这也叫手信?整整四辆大车,怕是宋城县都被你搬空了罢。”两人大笑。
返京第二日,武进进宫觐见郭老大,碰上君臣正为招贤纳士之事奏对,郭老大被这些老臣吵得头疼,正好得了武进汇报这个借口赶着各位阁老、重臣回去再考虑一下,明日接着唠。
郭老大在御书房里接见武进,因为没有别人参与,两人比平时稍微随意了一些。武进一进御书房就被免礼、赐座,然后内侍就在皇帝挥手下赶紧溜着小碎步退出去了。皇帝招手让他坐在对面,武进也不废话,直接坐下用双手呈上奏疏说:“臣得陛下信任,为检校司主官。近日接到各地分理报呈的官员典型不法事,臣选定几事,经过彻查却是有所代表,所以想请陛下过目。”
郭老大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召内侍进来传递,而是自己伸手接过了奏疏,认真查看起来。看完后猛然拍了案几,咬牙切齿说道:“元章这几案选得很好,亦须法例枉法贪酷者,狱成铁案,使各级官吏都能够有所诫勉。”
郭老大指着第一件说:“朕每日倡导节俭,敬天修身,卧不过一榻,食不求五味,服不逾八套。皇后裁减宫中用度,己身裙裾尚不及地。张顺一楚州地方小吏猖狂若此,贪墨而害民,罪不可恕。”
又指第二件说:“宋州刺史与官匪勾结,巡检陶文举纵盗而不捕,二人为祸一方,且杀之而不足。”
再指第三件:“供奉属内庭,竟也官报私仇,此乃累弊之象,端木澄源为澄清吏治之急。朕已得钱上监奏报,此事也已查实,元章不错,还懂得为官z之道。”
复指第四件,郭老大更气得手都颤抖。“朕带兵亲征,冒矢石而不退,众军死战退贼方得大周太平,保子民安生。此陶文举为征残税竟刑千余人,几乎引起民暴,当视同谋逆诛其族。”
武进看老大生气,忙稽首道:“除官报私仇一案,其他都是臣亲自过问,已办成了铁案,待刑部审结后会在各地检校司前辟出榜文牌,张贴案情以示众。既可警醒官吏,也让民众得知陛下整治吏治之决心。”
“善,元章之法可行。若得实效,刑部及各州衙门也应该如此。气死朕了。”
“陛下,您消消气,要是真气坏了,小臣的罪责远比此四案有余。”武进小声向皇帝递话。
“你啊。认识你这么久,才发现你也变得和那些老官一样谄媚了,这可不像带着百骑就敢闯万敌阵前的武进了。”郭老大不说官话却改说俚语,让武进有些意外,然后也笑着释然了。现在面前坐着的必然是周朝的皇帝,但也是自己一心敬奉的老大郭荣啊。
“陛下,很久没听到您说俚语了,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和您在帐中对饮夜话的时候。”武进不禁莞尔一笑。
“是啊,朕现在做了皇帝,要时刻保持威严,只说官话不说俚语。可总是说官话,慢慢地觉得以前的这些老朋友都有所疏远了。你这个忘年交也是,从朕登基开始,你每次说话都是考虑再三,朕是看得出来的。”
“这是为臣本分,怎可逾制妄为。再说武进实在愚钝,只知陛下是君,进为臣子,讲官话又怕说错,思虑耗时就多了些。”
“油腔滑调,但是朕爱听。你可知为何朕要你掌管检校司?为何检校司又要由朕亲自统领?”
“恕臣愚钝,知是陛下信任小臣,也想要小臣得到锻炼,更好为国尽忠。”
“都是屁话。朕是怕按功行赏让你进朝廷任职却变成揠苗助长,毁了你的才干。也是怕你被各方拉拢时不够圆滑,导致群臣非议,寸步难行。更是怕你年少得彰,损了声名,误了将来。现在做了检校司的主事却不同,有朕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脚踏实地而不用在意其他人的影响。只要做好你的差使,经过历练朕就可以让你参与政事,给你更高的官职和爵位,让你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有所施展。以你的聪慧自会懂得朕的心意。”
“朕现在虽为九五之尊,但心里仍将你视为最为信任的那个少年武进;那个敢为朕夜闯皇宫,犯险护驾的朋友武进;敢为朕的社稷舍身闯阵的小兄弟武进。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朕现在只有和你才能这样用俚语聊天。把这四件重案办好,把检校司的名声立起来,让那些做过不法事的官员守正心思好好为朕办事,这才是朕要达到的效果。有些小案子不必深究,但是对于大祸害必须严惩,为朕清理吏治做好铺垫。”
“臣谨遵圣诏。陛下,臣还有些话想说。”
“赶紧说,别在那憋着不放。”
“微臣近来为设立检校司眼线,几乎遍查朝廷吏员,发现不少积累弊案与在朝中任要职的世家大族都有关联。按照新政,不管什么人动了贪枉的歪心思,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重臣都要受到处罚。但这些世家势力过大,如果立即革除可能会对朝政影响很大,所以臣建议徐徐图之。微臣只是建议,只要是陛下决意,臣必铁腕治理,绝不徇私。”说完向皇帝抱拳施礼,就像当年两人秉烛夜谈后告辞时一样。
郭荣从案几那边伸过右拳也像当初时一样轻打了一下武进的左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知道这个差使不好做,会得罪人,但元章不要有顾虑。我君臣只有尽快富国强兵才能实现统一大业,才能休止兵戈,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放手去做吧,一切有朕给你做靠山。”
武进离开皇宫,为心里几年来的进退维谷画了句号,他决定尽最大能力尝试改变历史车轮的轨迹,维系住郭老大的安危。当然,前提是不能把自己也折到里边。
刚出了大殿,正想着事,忽然觉得前面走来人,抬头一看竟是张永德,忙施礼招呼。
“听说武少保与陛下相谈甚欢,不忍打扰,这才等在此处等少保出来。”
“都点检哪里话,小子怎敢让您等候。刚才陛下问话,小子愚钝答非所问,结果让陛下听笑了。陛下日理万机甚是劳累,小子歪打正着让陛下轻松了些,也算是没白错一回。都点检找小子是有何吩咐?”
“哎,少保乃圣人眼中红人,连李指挥使都让你三分,本官怎敢吩咐。”
“都点检与陛下是一家人,小子说是晚辈都算高攀,怎么吩咐不得?您尽管吩咐,大事办不好,一些跑腿出力的小事小子尚还能为。”
“哈哈,少保过谦了。听说少保在检校司还有要事,本官不敢打扰,就此别过,来日再聚。”
“都点检慢行,小子告辞。”武进施礼告别,余光盯着张永德离开才转身出了皇宫。
回到检校司,武进叫来王德生,让对四件案件人证物证严密保护起来,不能有失。另外吩咐暗卫将监牢附近都监视起来,必要时拟定了派兵进驻的方案,让案件最终能落下来。十日,楚州、宋州检校分理送来多卷文书,内里详细记载了张顺、简宁、竹奉璘、陶文举不法事的详细经过和证人画押、认罪书等,武进与王德生再三核对后将相应文书一并递交刑部和中书省。郝光庭因在宫中执役,三日前钱上监就已经将相关书证、人证画押等呈报少府。
一月后,四名犯官被处斩,宋州刺史被发配抄家,劣迹陈于检校司、刑部衙门前的榜文牌之上,百官哗然,既往有不法事之官自向检校司陈情或自首。
宋州系殿前侍卫司指挥使、成德军节度使李重进统辖,此次出了贪腐案、渎职案、酷吏案,李重进自知难脱干系,主动向郭老大示意要请辞其兼任的节度使之职,没想到郭老大竟然马上同意。之后听闻赵匡胤有可能被任命围成德军节度使后,武进惊呆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助推了赵匡胤一把,成全了宋朝建立的根基,因为历史上就记载宋太祖“起于宋地”。
顺便说点题外话,武进与向训因高平之战相熟,了解其为人耿直,后来将检校司查到的多起军旅案件情报先后转交军法院,其中较大的就是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的贪渎案、右屯卫将军薛训贪腐窝案、左藏库使符令光以小过见诛案、楚州兵马都监武怀恩贪腐案等。其中武怀恩还为武家远亲,曾找人与武进、武父说情,仍被武进坚持呈举于军法院,因而被向训褒扬。为此郭老大也在朝会上给予口头表扬:“进秉公执法,虽亲情而不畏,大善。”
周朝在皇帝郭老大的领导之下,吏治逐渐开始澄清,广开言路,逐步任用贤能,加强整顿禁军。周朝国力日上,征战平天下的计划也开始进入准备阶段。
武进最为关切的寻找沈冰云之事却如石沉大海,任他调动多少资源查探都音讯全无,为此还引出一些传闻。在一切看似毫无头绪时却玄机暗藏,只待那一日到来便会表露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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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帝王志拓天下,武进赴宋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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