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京都两年多，武进察看自家商号效益时才知道，武家和徐家的实体生意在进妈、王象的操持下已经在中原各地开花结果，攫取的财富竟然已经能与荆南、大理等小国相仿。仅印刷品制作和销售一项年利润就达二十余万贯，还不算粮油、鞭炮、铁器、成衣、珠宝和其他各种入股的生意，一年百万贯的流水着实吓了武进一跳。对此武母更是得意，常常说是靠自己赚钱养家，让武父十分抓狂。

    生意之所以发展如此之快，既有皇家的合作和支持，也有与各地名门望族间的联合经营保驾护航和当地掌权官员合作形成的垄断，当然也少不了周边营商各政权的默许。

    相较于贸易，武家和徐家更着重于布局实体产业，既可以给当地创造利税，又可以解决就业问题，还能获得普遍民众的认可和口碑，更有利于长远获利和渠道维护。而皇家则更重贸易，实在是需要更快、更多的获取银钱，毕竟维护政权方方面面都需要，尤其是由内库奉养的禁军开销更是个天文数字。

    武家也不是只做实体，商贸渠道的铺设能进一步开拓商铺销售渠道，在投入大量财力、物力和人力后也已经初见成效。华夏地大物博，每个地方都有其独特的特产，却苦于各地政权间限制贸易，或因交战而路途受阻，却给了武家武装商队发展的大好机会。武进策划开辟的商路联起了西蜀、吴越、辽东、吐蕃、党项，甚至相距更远的蒙古也已经初步布设完成，唯一没有形成明确通商的辽国纯粹是为避郭老大的喜恶。

    有关生活的棉麻丝绸、特产干货、矿石资源、优质木料都成了武家商队首选的贸易物资，经过摸索选定后，除了太容易腐坏又没有更好保存办法的物资外，基本特产都列入了商队的贸易范畴。

    武进有着后世带来的极为全面和丰富的特产信息，由于道路限制，很多当地已经司空见惯并不认为是良品的资源，经武进的筛选、策划后已经进入市场便成为畅销一时的紧俏货。为了保证盈利，武家商队并不是从一地采买再通过长途运输，而是集中低价采买后便在返回的途中部分进行售卖，赚取利润后再购买当地其他特产，路途中继续售卖……待到达京都时，武家商队常载有各地特产上百种，而成本早已在途中赚回。

    当上百种商品经汴河、金水河进入京都附近，再经永顺、咸丰、善利、通津各水门检送京都后，稍加处理便投入由神机军属开设的连锁百货铺子里销售，且只要售出的便是纯利。至显德二年中，武家和徐家已有自家商队七十余支，参与共同经营的商队逾百支，成为当时官商里最大的商业流通体。武进将商队称作原始物流行业，甚至规划其在多年后成为全华夏最大的商贸、物流组织。

    要想生产规模扩大，不仅要有持续的盈利，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反过来说，只要形成了金融寡头，触手就可以伸至各个赚钱的行业进行资源整合，可以赢得更加丰厚的财富。在武家的钱庄支持下，徐家的手工棉纺织、皮革加工、矿石炼制、食品制作等特产深加工作坊逐渐建立起来，仿佛是给这个由多家士族联合经营的即将产生的商业巨无霸怪兽又插上了翅膀。

    武家从不将钱财藏在银窖里氧化，而是持续不断投入到京都附近的陈州、宋州、曹州、濮州、卫州、汝州、怀州建立加工和仓储的环形带基地。武家的生产作坊已经逐渐形成了集中化和产业化，分别在京城西北和东南临近河流处形成了印刷、铸铁、琉璃、纺织等产业带，每日由运输车、船队往来运送至作坊的物料源源不断。

    有产业就有产业工人，此时叫做匠人或是工徒。武家工坊现有各类匠人数千人，其中专业能力有宗师级别的匠作就有一百多人，具有专业生产指导能力的匠造上千人。因为制作出了单、双轴承，大部分原来需要众多人力推动的机械都改为水力驱动，节省了大量人力，但工徒仍然达到万人。每日上工时人潮汹涌，从城中乘坐公共马车和渡江舢板上工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保证匠人和工徒及时上工，武进不得已才动了开发郊区房地产的念头。经过勘探，武进最终选择了可连通五丈河的陈桥驿作为工坊住宅区的建设用地。陈桥驿本是官家驿站，也是兵站，有着大量的土地却不能用于民用。在圣人的默许下，在户部、工部“合作”主官的推动下，陈桥驿附近工业产业园配套住宅区规划成型。为此武进亲自参与了规划，建成了高、中、低档三种住宅的开发建设。

    低档小区是四合院，一院住四户，是一般匠户和工徒的住所，由武家免费提供，只要在工坊做工便可免费入住。中档住宅多提供给匠作，是独户小院，院子布置精致，功能齐全，尤其有独立的浴室。

    高档住宅是为满族一些关系不错的官商要求，既临近京都又小有规模。平原建房如果都是平层套院就失了情趣，所以三进院子以单层、双层、三层房舍梯次排列，越向里便越有高门大户的压迫感。一进还是迎宾之用，房前花草繁盛，还有鱼塘，都有专人养护；二进是主家居住，一层是厅堂，二层是卧室；三进的三层小楼二层多是主家子女卧房，三层多被用作夏凉平台。

    既然是高档住宅，环境必须要有特点，可以四季常绿的树木和随季节不断盛开的花卉。街道全部由青砖铺砌，布局整洁淡雅，路边载满绿植。

    但无论什么档次的住宅都改变不了人的正常生活需要，吃喝拉撒睡才是基础问题，这就用到了服务业。居于居住中心的休憩花园，周围当然少不了军属会的百货铺子、餐饮食肆、茶楼、成衣铺等等。

    相对于京都城内逼仄的街道小巷，工业住宅区的环境规划就好了太多，不少富商都找上关系联系进妈想要订购高档住宅。原本只是为了安置产业匠人，没想规划的消息船开后却成了很多的商业地产项目。做地产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武进对此是排斥的，他更愿意将时间放在研发更多实用之物上。既然是钱找上了门，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起码要可以借机找回成本。于是，精致的仿古铸铁炉、特制全套博古家私、整套大部头装订书籍都直接进了高档住宅里。

    人多好办事，匠人多了总是有办法解决实际问题。武进提出的上下水系统也初见了模样。上水自然是从江里引入，用管道连接每一处院落的大体积铁板制水箱，每三日人工取水供水一次，定时定量；水压不够没关系，三进院子里不是楼层高吗，水箱就放置在三楼的一侧，夏天或许还能为平台降温。下水道理差不多，冲水马桶放在二楼，一楼每户后墙都有一个独立粪池，开口在墙后定期有人去清理。

    至于冬季会冻结水管的事不操心，每年也只有几天零下，耽误不了几天。再说这上水系统也只是概念版，主要就是打个高端的噱头，几乎能用一年已经很可以了。水井还是要有的，水箱里的水生活用还凑合，浇花浇树可就不够了。院子角落里打口小井，就算临时没有“自来水”用也不至于无水可用。

    对了，物业费是一定要收的，而且还不能低了，至少要盈利。反正这些富户从来都不差钱，想住进来享福当然也要多付出一些才行。

    与预定新住房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京都城内的“房荒”。京都本来只是节度使的驻守城，虽然后来经过一次扩建，但是格局仍是狭小，街道逼仄连马车通行都受限制。尤其是这两年贸易兴盛，更加凸显出了城池规模不足的弊端，交通堵塞或是因为抢占道路而发生的纠纷不绝，让京兆尹也十分头疼，接连几日上书请求圣上关注城池扩建事宜。

    武进清楚记得开封城在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扩建就是郭老大当政期间，具体是哪年就不知道了。既然知晓先机，不拿来赚钱就是作孽了。武家有煤坊、琉璃坊，回收的煤灰也可以烧制青砖，于是砖坊便又开了起来。武家的砖坊可与其他家不同，那是皇家授权专用的，每个销售点都挂着一块“皇家御用”的硕大招牌。这是与皇家合作的好处之一，就是品牌效应。

    为了缩短仓储期，形成资金快速循环，也是为了引导消费，武进还创办了京都第一家商品预付款销售方式，将库存的商品信息印刷成册，定期提供给世家大族、王亲官宦等物质需求旺盛的客户进行选购，对于大宗购进商品的还有折扣。列出的商品储存在陈桥驿的大库里，距离京都不过两、三百里，通过四通八达的水路来运输，在付款后两、三日内便会送货上门。

    因为百货坊商品价格公道，品质上乘，送货也及时，成为一种全新的购物方式。接着就开始了定期订货的新营销模式，会员制自然成为了必然，可以优先送货并享有折扣。通过商品销售武家便与京都大大小小的各个家族取得了直接联系，在相互接触的管事间建立一些利益联系更为容易，埋进一些暗桩自然不成问题。武进当然也会明确商贸的范围，朝廷管制的物资、农副产品绝不包括在流通范围，他不能因为赚钱红了眼而成为圣人眼中的沙子。

    别的商家当然也想要仿制这种销售方式，但基本不可能。周边的印刷坊都是武家的，别说不给印，就是给印价格也很高，成本就受不了。水至清则无鱼，在先期的销售推广中一定存在着打点关系或者拿些回扣的情况，武进在可以认可的范围内并不深究，一旦形成商品交易的垄断和购买习惯后，这些自然便会慢慢断掉，因为市面上仅此一家别无竞争。

    武进当然不能一家吃独食，他以“龙兴”为名登记了所有生意近三成的干股，按规缴税后盈利分红给皇家，他知道郭老大的内库可还露着窟窿呢。后来武进干脆就每半年向内库支付一次红利，皇家自然更喜欢。

    每年年终时，武家都会请来合作的各个士族聚会和分红，也打赏一年来辛苦奔波的掌柜和伙计们，武家也做些开办免费学堂、医馆的善事。就这样，武家一年剩下的利润也超过了百万贯。

    钱太多了就要进行精细化管理，武进指定建立了总行银号来管理资金和账务，为了便于流通还制出了带有多种防伪的银票，大额存取都需要手续文书和核对十二位数码。他还推行了借贷必相等的新式记账法，使用统一定制的账本，每本账册每一页都有特殊的标记和号码、防伪，都是武家印社特别印制的。每季度王象都会派出专门的审核员对各地账目进行审查，对仓储的物资进行盘点，不得不说华夏古代人民的诚信度非常之好，每年上千万贯的流水竟很少出现问题。

    一年下来盘点账目，武进竟然没有发现几笔不清楚的费用，这与现在的社会风气多少有些不和谐。问了已经发福的王象，这家伙只是笑笑却不答。揪过来再问了一遍，王象叹了口气说：“你让使用的记账法就没法找到漏洞，况且咱家掌柜的佣金高过其他家至少一倍，谁还愿意为了这点小钱丢了这么好的差事。”武进哑然。

    沉淀下来的资金，武进当然还有计划。一方面他鼓励各地银号里对当地发展看好的中小商户进行低息贷款或者合作经验，吸纳了更多信息来源和商业资源。另一方面在各政权交界三不管的地带寻找深山、孤岛，设立武装，秘密存放以后保命可能要用到的战略物资。这在面上当然是检教司职权的延伸，郭老大自然不会反对，其他政权既怕引起争端也不愿意舍了送上门的钱财自然也不愿意干涉。

    尽管商业拓展进度已经远超出了武进的想象，但他还是有遗憾的方面，就是琉球岛的商路因为南唐和吴越国的阻隔，武家尚不能染指。对于不能占领那里的土地，掘空那里的银矿，榨干那里的利润，使其彻底地返回到原始状态武进很是无奈。武进的这个执念可能与后世发生的植入他内心中的血腥的侵略历史，以及侵略者在多年后仍不正确承认和面对事实有着莫大关系。

    为了保证自家商贸货物的安全，武家和徐家在各地秘密征召年富力强、家庭困苦的退伍老兵建立商队护卫队，以准军事化管理和训练，增强战斗力。护卫队后期逐渐发展成为独立的镖行，还为其他商旅提供安全保护并收取一定比例报酬。镖行既是武家的私人武装，也是商业侦查和检教司来往传递情报的渠道，尽管官家有些想法，但涉及特务组织的隐秘业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武进知道的“镖行”或者叫“镖局”是明代以后才出现的，他的想法至少让这个行当提前了几百年，但也算是应运而生，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有着武进这个做军械的老板的关系，镖行里的人马往往配发基础钢丝内甲、手持五连发强弩和优质长刺、唐刀，只要不顶盔掼甲便不算违制。一队二十人武装护送行商安全，流寇自然不敢轻易为难。

    走镖时也会遇到的一些规模较大的匪寇或者地方兵卒，镖行的管事就会事前用金银或是不超过百分之五的干股暗地里打通关节，很少有人与银钱过不去。如果文的不行，镖行还有武的办法可用。镖行养有很多死士暗卫，遇到软硬不吃的就采取换人策略，杀掉反对的再扶植顺从的代替，所以镖行在外行走很少出现意外情况。

    不过这样的副作用就是武进再也不说武家的钱上从不沾血了，尽管都不是好人的血。

    镖行里的老兵们自从做了镖师，在这见天打仗，动不动就死全家的世道里能有饭吃、有钱赚，家人都能转移到相对安全的京都附近，已然觉得是人生中莫大的机遇，都把在镖行做工当做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未有泄露情报和出卖行内兄弟的事发生。

    镖行也仿效武进在神机军中设立军属会的做法，在设立于京都的总镖局和各政权首府的分镖局中建立了行属会，其运行方式和作用与军属会一般无二，镖师队伍逐渐成为了一支没有番号的只忠于武家的私军。武进让王德生统计了一下，武家各地镖师人数加起来竟已有一万四千人之多，并且还在增加，着实在百万贯盈利之后又惊了武进一次。

    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是有限，尤其是掌控了诸多资源之后，更是不可能面面俱到，武进现在需要信得过的帮手。武进运气很好，总有一些值得信任的帮手围绕左右。除了比较核心的同窗五人组和铁东、铁卫外，还有不少出生入死过老兵相随。老兵中也有读书识字的，武进便提拔他们成为掌柜的或主事，除了生意还管理着各地的镖行武装。

    其他招收的人虽经过严格选拔和考察，武进也不会拉到核心圈子里来。当然偶尔也会故意放松标准，把皇家或是其他势力派来的个别细作收进来，放在一些容易看管的位置上，再不时放出一些信息给他们。铁卫曾问武进为何不将这些细作拒之门外，而要冒险放在身边。武进对他说：“有人对你不放心的时候必然会多方打听你的消息，如果你故意拦着不让他知道，他便会塞进更多更加有经验的人观察你，那岂不是要更耗神提防？”

    看着一脸不理解的铁卫，武进耐心解释道：“这些暗桩放进之前都调查过，不是谍报高手，容易防。如果不放进来，那就会有更难缠的高手找机会钻进来，那样更累不说，情报也更难保密。我们的家业这几年扩张太快，想要处处都设防是做不到的，明白了？”看铁卫点头，又翘起大拇指晃了晃，武进摇了摇头。这个简单的铁卫啊，整天练武，就不知道练练脑子。

    核心人员里王象入仕后替武进掌管着检教司，精于世故的他为武进发展出不少死心塌地的下属，俨然成为在黑暗中行走的谍王。王德生现在只管理军器监，只要武进有了新想法，他便能组织起老匠户搞成实物。张奇隐居在杳无人烟的山中，处置收集到的各种情报，平时联系只靠隔一段时间飞来的信鸽带来的只言片语。铁东现是神机军的参谋长，日常训练和人事管理基本上不用武进操心。

    王象作为检校司里的主要人物之一，武进对他完全信任，这不是武进的盲目自信，而是有事例的。

    王象的二弟在徐家的商铺里做普通管事，在独自去收取货款的路上被匪人劫了。王象很疼爱二弟，赶紧拿了钱去赎人，但是匪人却起了更贪婪的想法。

    匪人逼着王象透露大老板的名字和经常的去处，只要他供述了便先放了他二弟，等事成再放了王象。王象明白这是想去劫绑主家，坚决不从。匪人见百般威胁还是不从，便在王象眼前砍去了二弟的手、脚，王象仍是不说一个字。就在匪人气急败坏想要杀掉哥俩的时候，铁卫和手下几名暗卫获悉突袭匪窝救了哥俩，但二弟却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为此武进既欣慰，又很自责没有看护好挚友的家人，对王象说自己随时有甲兵护卫，以后绝不能再如此顽固。王象却郑重地告诉武进：“我等在江陵便立誓彼此托付身家性命，无信岂能为人？”武进无话可说，只能躬身行礼致歉。

    武进除了工作，还有几个重要的人需要时时记挂。武父在大军凯旋后便改任太子宾客的虚职，专心在家做学问和维持着与其他世家的来往，专门给儿子做好事业参谋。武进的准岳父徐凌年更过分，才四十岁出头便上书要致仕，偏偏皇帝还准了。这样两个做父亲天天在一块帮武进研究各当面应对的策略，武进也乐得有他俩帮衬。

    进妈现在也忙，她是武家的当家主母，需要管着家里的各项营生，本就识文断字的她现在已然成了京师乃至周朝的商场魁首。

    准岳母吕氏一直喜欢裁剪布料和制作新潮衣裳，所以就出些本钱开了几家成衣铺。没成想女婿的一番张罗竟然把小成衣铺搞成了大生意，连官袍和军服的生意都接了下来。一年多时间，徐记成衣铺子就开了十几家分店，女婿说这叫连锁经营，统一购、制、销。现在已然引领了京畿之地的女性服装潮流，连西域各国的服装款式也能通过远行商队带回来。现在店里生意火爆，已经拓展到了鞋、帽、珠宝手饰等方面。

    吕氏并不关心赚钱，家里的钱已经多到发愁，每个月都要用药水泡银锭已经成了幸福的负担，她最关心的是女儿的婚事。原本只等良日嫁娶，但避不开先帝崩殂的礼制，婚期只能延后。前两个月又赶上女婿随皇帝出征，她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儿女债就是这样，是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未婚妻徐梅儿是除家里几个老人外最上心的。武进出征前一直在山谷基地密训神机军，直到出发前一天才托人带信给家里人说要随驾征战。出发那天，梅儿早上便梳了妇人发式，穿着深绿色婚服在父母的陪伴下到了武家，给武父和武母磕了头，叫了阿耶和阿母。这也表明无论武进是不是能安然回来，她徐梅儿都是武家媳妇，以后会像对待自己父母一样侍奉武家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

    公婆感动得当时就落下眼泪，尤其是婆婆抱着梅儿一口一句“我的儿啊”，和亲家母哭作一团，直到武父、徐父拉着她们劝慰才慢慢止住哭泣。此后每隔几天，徐梅儿必定会到武家来给两位长辈请安。看着漂亮儿媳妇这样孝顺，虽然唯一的儿子还在外征战，进妈也算心里有了些许安慰，盘算着要把家里巨大的生意慢慢交给未来儿媳打理。

    毕竟还没有正式嫁到武家来，武进平安凯旋后徐梅儿便不好总来武家了。圣上这时又交办了新差，武进回来有一些时日了，却也没见到徐梅儿几次，更别说有机会单独相处了。因此，武进和徐梅儿都常常想起当初在江陵时两家通起的地道来，那时两人一起读书，有时武进还会讲些她从没听过的典故或是故事给她听。正是这个打算，让武进又萌生了挖掘一条地道的想法，谁料到就是这条地道在几年后竟然起了保全几家老小的作用。

    有了想法，那就趁着尚有清闲的时候做起来。武家的巨富在京都已经不是秘密，但是因为武父为人低调到了寻常，武进又没有时间考虑，一直还住在原来的五进院子里。原来只有一家三口和几个仆役下人，但是现在武家两个四品以上的大员，规格确实有些低了。进妈现在总管家里生意，总是有些场面上的事情要应付，也需要把宅子再扩大和装修华丽一些。

    再说过不了多久武进便要迎娶徐梅儿进门，小宅院里住着新妇也不甚方便。按照武家两位主家的官位和在圣上眼前的超然地位，其实向朝廷索要也不算过分，但是武进没有这样做，主要是怕被有心人利用。郭老大也许考虑到武进这小子很有钱，一所宅院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武进没提他也就不提。

    其实内府要是再富裕一些，郭老大的也不会在乎这些事，但是现在只是在富民的路子刚刚迈上脚，兴修水利、救助灾荒、招揽人才哪一处都需要钱，来年还准备对蜀地用兵，都是等着拿金银去填满的大坑。符皇后今年为了给内库省些银子，甚至减少了宫内的月度份例，还规定除了皇帝后宫每日餐食标准都要下调，她甚至效仿长孙皇后都不穿盖过脚面的裙子。这情形，武进也不好张口要待遇。

    如果要算谁是周朝欠账最多的人，那只能是圣人郭荣了，真没有第二人敢和他比，也没法比。尽管武进每年进献给内库的钱财都有几十万贯，但是无奈以往留下的窟窿太多，目前休养生息又要轻徭薄赋，内府就更穷。每次武进懂事地把银票偷偷送到后宫给符皇后，皇帝两口子都会相对无奈沉默，既是感叹有这么好的臣子，也苦逼自己太穷。因此彻底不考虑给武进福利分房的事，就等武进娶亲的时候送份大礼得了。

    武母曾考虑购买下临近的院子，打通后重新装修使用，但是邻居没有卖掉的想法，武家也不愿以势压人。再说改造旧宅花费也不少，不如重新购买适合的宅院更好一些。武母现在是京都里的商界里的大姐大，放出风去想买大宅子，自然就有利益相关人士主动贴上来巴结，其中也不乏朝着武进使劲想借此建立关系的人。没几天，宅院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新宅位于甜水巷附近，原是楚国公侯益的宅邸，其已致仕且长期居住于洛阳，是为了巴结圣人眼前红人才会让出京都大宅。楚国公府庭院宽阔，亭台楼阁尽有，一直以来都有仆从打扫，尽可直接拎包入住。武进如何也不能亏了老国公，折了面子，所以除了真金白银的房款以外，还让给了楚国公洛阳书社的一成份子做谢意，让楚国公笑得见牙不见眼。京都楚国公府从此也便降格成了子爵府。

    经过多日静心修葺，宅院焕然一新，尤其是后园已经成了草木繁盛、鲜花盛开的花园，池子边杨柳依垂，水里红白锦鲤游动，一条小榭曲折通向池中心的小亭，亭内有大理石雕刻座凳，风景甚是写意。武进很满意新宅，但是却特意嘱咐姜伯把大门上的“子爵府”牌子去掉，只在府门旁挂“武府”，他不想那么张扬，更怕人笑话。

    武进在新家的修缮上没有想法，却让刘霭偷偷寻了二十余名新到京都的高句骊工匠，趁天黑用遮挡严实的马车送到了武府，再以效仿先贤结草庐为名，在后园亭台后的密林中建了两间草庐并开挖地道。地道用了上好梁柱支撑，在穿过甜水巷后并直通徐家后园，之后继续向东躲过城墙深入地下再绕过护城河至城外东侧的一个小酒肆。

    酒肆表面上是京都府一个小吏的产业，负责经营的掌柜是武家的人。酒肆只是为了给武、徐两家一旦遇到风险而留的备用路线，库房下面就是暗道的出口之一。设计多个出口，是为了防着地道一端被堵，可由其他出口脱离。在酒肆周围常有樵夫、农人出没，这是武家的暗卫，会保护武家的装甲马车安全离开，再经汴水至海州乘船入海。

    这仅是备用方案，只为临时遇险而设。地道建成后，武进不想因此伤人性命，便将挖地道的高句骊工匠送去了登州工坊做工，也会从中选择合适人选为以后通商辽东做准备。

    武进身兼多职，平日付出精力较多的是军器监和检教司。自上回被弹劾以后，军器监反倒成了很多匠户喜欢扎堆的地方，想要说情塞人进去的不少。武进不愿意太过苟且，干脆以保密为由向郭老大申请由禁军将军器监戒严起来，自己则在里边躲着各种说情的人。古代通讯不便也有好处，不像现在的手机让人想躲都躲不开。

    最近军器监工作进展顺利，连射弩车的革新更进一步，随着铁坊炼制钢工艺再提升，不仅钢制弓体弹射力、耐力都有所增加，连弓弦也从十五股钢线增加到了二十五股。两项进展相加威力提升了近一倍，准确射程九百步，最大射程达到一千三百步。主要易磨损部位使用铜片、钢片包裹后使用寿命又增加不少，而且上弦机构使用齿轮传动后发射效率再有提高。一队三十五架弩车连续击发完全可以抵御四百名骑兵两千米距离外的冲锋，如果再挂上火药包和火油囊只用半程就可以消耗掉全部人马。

    军器监重新规划了流水生产线，工坊场地和匠人数量增加了将近一倍，产能却增加了惊人的两倍，基本可以满足禁军等中央直属军队的实际需要。为了平衡地方，军器监也为各节度使的府兵配备了少量弩车，但对于箭矢和弹药的供应却管控严格，发放总数仍不及中央军队的一半。不能让地方武装对中央政权造成威胁这是第一原则，要对周边敌对国有所威慑是第二原则，这个尺度虽难确实兵部需要考虑的，武进只管理生产和按照兵部要求配给，用不着在这方面操心。

    圣人并不打算在中央军中普遍装备投弹筒，各地方更不考虑，目前只是在神机军中使用。一方面是武器对生产工艺要求太高，成品率低造成了成本高昂。另一方面在照明基本靠明火的时代，弹药存储的危险性太大，一旦发生安全疏漏就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所以目前除了神机军中使用，并未装备其他军队。至于陶制手雷，制作非常复杂，目前只有赵匡胤所部装备了一些，那还是赵老哥走了武进的人情才有的，属于越职权划拨，并不在朝廷的许可之内。

    对于这样的事，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毕竟不是拿回家里贪污掉，总归都是用在军阵上，和朝廷划拨在效果上没啥区别。

    检教司的工作也还可以，现在官员们都夹起尾巴做官，新发大案子不多，以往的不法事查证也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办成，圣人没有下任务指标，所以武进也不愿意对同僚逼迫过甚。

    一个人军器监、检教司、神机军三边跑，即使没有太多事情武进也觉得挺累了，毕竟还有家里生意上也要他拿主意，武进已经有当年做范科时决心将企业做大做强时的忙碌感了。偏这个时候，郭老大又让他解决难题，武进轻叹一声再打精神入宫接活。

    皇帝掌握着一国中最大权力，但也有不容易解决的事情。最近遇到的货币改革问题就很为难。五代时政权更迭实在太过频繁，各地势力割据掌权者纷纷设炉铸钱，以应对长年征战所带来的财政困难。这就造成了今天我做皇帝，我就推我铸造的钱币；明天你做了皇帝，你也可以推你铸造的钱币。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在经过梁、唐、晋、汉，直到周朝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华夏中原地区流通货币仅铜钱就超过二十种。民间所使用的货币种类繁杂，既有唐时的开元通宝，也有其他政权建朝时铸造的钱币，还有民间私铸币。富豪、贵族、世族也趁乱世大肆收购官币，加入铅铁等成分回炉炼制后铸造劣币，导致市场中劣币驱逐良币的普遍现实。

    混乱的钱币制度导致了商业交易上使用十分困难，限制了商业兴盛和商品的流通，百姓多是以物易物，遇到不能直接交易的就以布帛作为硬通货来衡量。汉隐帝时如此，周太祖时期也没得到太好改善。改革币制已成为周朝发展最迫在眉睫的需要。

    郭老大找朝臣们商量，结果朝堂大佬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商量了半个月也没确定个主意。既然其他人靠不上，郭老大就觉得武进这个商业小能手也许会有好办法，所以……武进又被召来皇宫。

    不得不领了这个差使，武进也挺上火，钱倒是经常用，但是没尝试过参与规则，换句话说这也不是他一个平头百姓可以参与的事。这个活不能不接，让郭老大失望，就是他的失职，还做个屁孤臣。摇晃着生疼的脑袋回到检校司，瞎琢磨了半日又来到书社，见到新印制的精装版图书不禁灵机一动。他让书社管事把工坊几个手艺最好老匠作找来，一起聊聊精装图书的印制问题。

    几位匠作不知少东家找自己是什么事，寻思着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想法，一脸期待地等着少东家发话，却见武进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问问题，还是继续等着少东家讲话。

    “方叔，精版书封皮上的花纹是你负责雕版的吧？可是用的木版？”武进想来想去还是问了。

    “回少东家话，用的是木料。原是想过用铜板的，就是工艺复杂了些，怕等不及。”

    “方叔的意思是用铜板雕版也可以？”武进抬起头来，眼中闪烁发光。

    “当然可以，铸铁坊帮我们新做了钢刻刀，别说纯铜板了，就是铁板花些时间也是可以刻制出印花的。”首席匠作老方对此非常自信。

    “哦？那刻制铜板的手艺据您所知天下有几人能行？”

    这个问题一出，老方和另外几个匠造面面相觑，好像是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还是老方答了话：“少东家，现在就能干这个活的全在这屋子里呢，只有我和兄长可以雕铜板，这是家传的手艺。我四弟手艺不如我们两个，多用两三个月也勉强可以做到我俩的七八成，严格讲算不上能行。”

    “全天下就您两位能雕？”

    “全天下不敢说，但是大周就我们两个。其他人也许多花些时间也能雕刻出来，但是他们没有铸铁坊给造的钢刻刀，这工具上就已经失了一筹。另外我们的印墨也是特制，印刷机现在可套制五色以内的印版，即使他们的手艺能追赶上我们，工具上也必落下乘。”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武进脸上渐露笑容。

    “少东家想雕刻什么？”

    “想用铜板雕刻圣人的头像，行吗？”

    “这……”

    “方叔不用顾忌，这肯定是由陛下准许的，我向来不做违制的事。”

    “那是，那是。”

    “要是在铜板上雕刻山水画作呢？”

    “这虽然更复杂，但是少东家放心，绝不会比画作差太多。”

    “此事若成，您几位就不能继续呆在书社了，可能会成为皇家有品级的将作。所以，我得听听你们的想法。”

    “少东家，说实在话，我们几个在书社拿的饷银都赶上六品官员了，什么工都不愿意换。但是能给皇家做匠作，那是光宗耀祖的事，还真是挺难选的。”

    “待遇上不用考虑，差不了多少。你们要是愿意，那这个活你们就接着，等做完了官家又同意时，回来武家也没问题。”

    老方听少东家这样说赶紧行礼答谢。虽是东家，武进也不好让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匠人给自己行礼，赶紧拉起来，又嘘寒问暖了一会便告别离开了书社。

    武进接着又去了老师冯可家里，师尊从去年为先帝守灵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今年更是多日缠绵病榻不见进展。昨天听武父说最近师尊情况不大好，就想来探望，顺便也有其他事情要老师帮忙。下了马车，还没进院子管家就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喊着“三少爷回来了！”，一直送到书房才肯离开。进书房给行礼后，武进看到老师冯可正在拟写奏疏，便坐在一旁喝茶。无意见瞥见奏疏上写着“丁忧”两字，便再忍不住。

    “老师，师尊他老人家情况很差么？”

    “是啊，皇后请太医院来看过了，已经劝我准备后事了，也许就是这几天的事，只能提前写好丁忧奏疏。”

    “老师无需忧虑，师尊一生为人正直，必可逢凶化吉。”

    “进儿啊，不用劝为师了，你师尊已经年过古稀，这恐怕是真到了命数。你今天怎么来了？听说圣人给你派了新差事？”

    “是啊，弟子今天主要是想来看看师尊，顺便也有件事要老师帮助。一会学生便去拜见师尊，昨日也让家母来府上，看有什么能帮着做一些的。”

    “其他没有什么，就是你师尊的事要提前做些准备。这个你也帮不上什么。”

    “老师是清官，这些年主持工部也从不贪图，家中清贫弟子是知道的。师尊的后事弟子也应尽孝，老师就不要担心银钱之事，且交给弟子去办即好。”

    “进儿有心了。为师知你富庶，但此事还是得为师自己来才好，要不传出去会让人诟病。”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进为师尊孙辈名正言顺，何人敢言不是？此事交给弟子即可。”

    “那好，你就看着办吧。刚才你说为什么事来找为师？”

    “哦，是这样，弟子打算请一人协助制币，听说大画师李成是左谏议大夫王朴之友。我知老师与王大夫交好，故请老师代为引荐。”

    “此事亦可由陛下下诏……算了，为师这就修书一封由你带去王朴府上吧。”

    武进等到母亲和武家管家也到了太师府，和母亲一起去探望了老太师，又私下里嘱托武家管家帮助老师做好一切准备，所有能用得上的物品要捡着最好的置办，才辞别老师带了书信直奔王朴府上。

    向门内递了拜帖，看门小厮便一溜烟地跑去禀报，不多时便又回来请武进。武进在正堂与王朴见礼，因为这是家中，老师与王朴是好友，所以武进向王朴行的是晚辈礼。王朴也不客气，听他说起要找李成之事，又看过冯可书信后才开口道：“李兄淡泊名利，要是知道他之画作将印于铜臭之物上，怕是不会答应。”

    “王师，小子想做的这个并非金银铜钱，而只是代币，或者说布帛支票最为适宜。是为货币之规范争取转圜时间，此为利国利民的好事，还请王师成全。”武进先是低头受教，然后又诚恳请求，加上老师冯可的面子，王朴终于还是答应帮着说说看。

    过了两日，武进正在检校司衙署办公，忽闻有人拜会，侍卫报说来人名叫李成。武进急忙迎出去，见来人正是李成。武进作为书法爱好者，古时的知名画家还是知道一些。李成世称李营丘，被后世誉为中国山水画之父，不但开创了齐鲁画派，其独创的营丘山水画法也被后世山水画家所膜拜。

    武进请李成在公务房上坐，并亲自泡茶递送，口称“李师”。李成是一个非常豁达的人，看着武进年龄也就二十岁，却已是四品官阶，又身有军功，实在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但是从入门开始，武进对他却非常谦恭，丝毫没有朝廷大员或者年轻气盛的样子，让他很有好感。等武进说了具体事情以后，李成问：“监丞请我就是为了得几幅山水小品？”

    武进答：“是的，受皇命规整币制，助力兴办商业，壮大我朝国力及保边利民。但我朝承继前事，尤其钱币私铸累弊积重，世族大家又多有参与盈利，小民本就困顿又为他人劣行作偿。所以小子才唐突请李师助我。”

    “其实此事画匠亦可，我实在不知当如何助你？”

    “小子请李师为即将制作的布帛支取票面画几份小品，其作用既是因防止伪造，也是让票面增益添彩，让万民赏受其中。”

    “以何事为题呢？”

    “当然以李师最擅长的山水为题，画大周江山之盛景。”

    一番交谈后李成竟然答应出力，让武进高兴不已。连连拜谢后，邀请李成一同乘车参观武家书社、印社，这种雅事李成欣然同意。在武进陪同下，两人乘马车分别参观了武家在京都城里的印刷和成书工坊，武进向李成介绍了最新印制的珍版书籍并赠书多箱。李成生性豁达，但对受人钱财、名利之事却十分厌恶，但武进赠书还是欣然接受。武进还和李成约好近日会至李家登门拜访，李成也没有反对。

    有所成就的人，必然是做事积极认真的人，几天后李成就亲自送来几幅小品图样。小品共有五幅，分别为大小雁塔、铁塔、云门山、天龙山、楚长城，分别代表着周境内京都、长安、太原、青州、邓州四个代表性城郭。京都坐镇其中，其他四地位于周境东西南北四界。虽是小品，却有着李成鹤立独行的山水画法，既可单独为小品又可汇为一套，极具收藏价值。李成还为武进特意指出画作中每处特别，可以作避伪之用，可见其对他人交托之事有多用心。

    下面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在军器监里设立了一处隐秘之所，将五幅小品交于两位大匠造临摹和制作纯铜雕版面，月余后雕版成，纯铜雕版长四寸余五，宽三寸，其上线条、花纹生动几乎仿刻出了李成几幅画作的全部特点，将特别防伪之处隐入其中，仅此纯铜雕版即为不折不扣的工艺珍品。

    武进特意为此事进宫与郭老大商议，提议先以代币逐步替代交易中用以计算金额的布帛，成为官办准货币，规范市场。待最终官制货币确定后再替代代币，进行流通。

    这样做是因为此时民众一时很难接受长期使用纸钞，并且纸钞的防伪造价并不比制作金属货币少太多，且三至五年就亟需重制，以长期来计算成本过高。不直接使用官制金属制币是因为会与之前一样，怕良币会被无良世族或是富豪大家大量收购和囤积，再掺入铅铁锡等金属炼制同重劣币，对市场中的良币再次形成冲击，与旧币的命运殊途同归。

    郭老大基本上同意尝试此办法，再三嘱托一定要稳中求进。最终确定，布帛支票名字定名为官票，印制材质使用防伪水纹纸，工艺使用武家独有的五色套印之法。票面采用五部分（每部分各一色，内外线用黑色、四角字用金色、上三分之一用红色、中间用青色、下三分之一用褐色）分别雕版套制印刷，周围边线采用编码点线，采用一个长短线加点和曲线的组合，该组合代表一组编码，以区分印制的批次。

    票面上印制李成小品，五色套印以区分面额区间。其上三分之一处写明“官票”字样，字底亦有暗纹，暗纹可对应出该票是发至哪个州县使用。票面的中三分之一处写着具体数量，如：布帛三十尺余五寸，用以标记可兑换布帛数量及交易时可替代的银钱数。票面的下三分之一处是具体发行时间及签发人的印鉴，签发人由户部选派多名官吏但并不指定，具体人员于当日印制前抽签决定，减少串联机会。签发人当日由本人、监制匠造、审核人员分别画押，全部记录在案。

    一百匹以上的用京都风景小品，票面印制时使用亮金色且四角嵌有花纹金箔；五十匹以上至一百匹使用长安风景小品，票面印制时使用亮银色且四角嵌有花纹银箔；三十匹以上至五十匹使用太原风景小品，票面印制时使用熟褐色且四角嵌有花纹铅箔；十匹以上至三十匹使用青州风景小品，票面印制时使用青绿色且四角不嵌金属箔，而是各有一个天干地支标识，与印制年月对应；十匹以下使用邓州风景小品，票面印制时使用湖蓝色，与青州票一样四角不嵌入金属，各有一个天干地支标识，与印制年月对应。

    后面五个风景小品中山体、树木、水路雕刻线条中也有不同点、线代表不同标码，来区分地区，但除官方验票人外并不向外界公布具体识别真伪之法。五票分别简称：京票、安票、太票、青票、邓票，或者也可叫做：金票、银票、铁票、铅票、锡票。

    五色币印出后又着人使用一次性木雕版印制了一些仿币，一同献与皇帝鉴别，帝一眼即识。代币完成印刷后，又使用胶浆涂抹，遇水不湿，泡水一刻不透，晾晒后虽稍有褶皱但仍可使用。现场试验，效果理想。又请小吏以防伪功能验看，百张中寻一张伪币毫不费力。

    帝大悦，督武进尽快推行。武进再进言，说部下刘霭、王象改进水力冲压机，现已成功压制出圆形金、银、铜、铁币多枚，其中精品请帝观鉴。呈上四枚钱币，其圆形直径二分五厘，中间却不开孔；厚有三厘，侧面为匀称竖纹。币上花纹制作精美，为梅兰竹菊四君子，面额明显且分别为一两、二两、五两、十两。

    “臣思与其传统制币始终被劣币袭扰良币，不如官制时便用此法，如此既可降低国库金银等压力，也因重制无利，无人再制劣币。再者，冲压制币工艺更佳，精美易用，但其制作工艺复杂，仅包金一项就要经过抹金、烘烤、清洗、找色、压亮、冲压等步骤，需要一些时日方可备齐初用基数。所以准备先拟用代币整治市场，待取得效果后再行替换。”

    帝问：“为何不直接用此钱呢？”

    武进拿出一个被从中剖开的金币，其芯为圆铁薄片，外层镀纯金。

    “陛下，以往铜钱所用铜与其他金属比例至少四六开，大钱上的花纹仍显模糊，因此每逢新帝登基时所铸造新钱铜的比例要达到六成。因此每次新钱发行后多被大族以金银大量兑换，再重新炼制，除去必要费用其所得之钱便至少多得了两成，其中盈收究其来源乃是攫取国本。新钱使用的铜看似不多，但发行只量巨大，以此估算国库失钱近百万贯。”

    “铜元、银块、金箔自古便如此使用，无论官衙、世族、豪商、百姓都只能接受此方式，贸然以新币代用推行许会受抗阻，以至此事半途而废。代币虽为麻布纸，但其可随时更换为实物布帛，百姓等眼见可兑换加上些许利好才能逐步接受。大量此币采用火法镀金，以汞为介，配制金层钱币经工艺完成后，纯金层仅薄至半毫。毕竟比麻布纸制作的代币更为精贵，相较之下契合众人心理才好推行。其每币用金不足三钱，但可代一两使用，银和铜币亦如此，经反复测试，完全不足以再熔炼后制造劣币。”

    圣人和诸大臣都同意该计划，责成户部尚书主持应用，其他各部全力配合。

    待议事众人准备离开，武进却未动。帝明其意，宣武司丞暂留，其他人等可退。

    待众人退走后，武进进言：“臣惶恐，四色币上图案本想金币上刻印太祖和陛下头像，但此事涉先帝与陛下，臣不敢擅专，这才先用花草暂代，还请陛下示下。”

    圣人笑道：“原来你不走是为此事。周乃太祖建立，朕之今日全赖太祖一生戎马，金币须以太祖之像为好。至于朕，便先制银币吧。其他的你考虑一个方案，待朕与诸臣商定后再行。代币及新币之事有你操劳，解朕难为，待圆满之日朕可封你为伯。在高平之战后朕即已有此意，但你一再推辞才改了，今次便不要再推辞了吧。”武进言遵帝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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