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郭荣亲征途中病重，其实就算武进不知道这段历史，就出征前郭老大的身体状况也不意外。只是这个时间确实不好，恰好是在征辽的关键节点上，直接导致了周军停止攻势。

    这还不算最大的影响，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郭老大只能带兵返回京都以安局势，这更是无奈的选择。本来身体情况便很差了，再次经过车马和舟船的劳顿，病势更加危重。军中有些医者，但是以治疗外伤为主，带来的两名御医本来就对心疾束手无策，现在更是麻爪。为今之计只能两条路一起走，一边是抓紧赶回京都，一边是沿途找寻名医治疗，起码保持住现有的境况。

    辽南与征辽大军的通信因路途很远又间隔海峡，只能以快马和舟船结合传递，当郭老大病重的消息传到神机军时已经是事发五日后了。武进在率军进攻之时从未忘寻找辽医直鲁古的讯息，在攻下辰州后竟然意外获得了一直盼望的消息。辰州攻陷后，骆可冶主持司户丞的工作清查户籍，倒真有了惊喜的发现。

    在一户契丹士绅家中有几名未经核查的契丹人，其中一人是医者，其随身携带的行李中被翻出了辽国六品官的官服。经审查得知，此人就是武进一直寻找的辽国名医直鲁古，因他有着辽帝客卿的身份，所以也有六品官阶。

    听到辰州权太守霍衡晏送来的消息，武进紧急叫停了准备进攻辽阳府的大军，令三个师就地寻找有利地形建立营寨，以三角阵部署协防固守。他派出山海营的三个班，给每人配了三匹快马要求当日抵达辰州城将直鲁古看护起来，还嘱托一定要多加礼遇，不得冒犯。然后立即修书着急使快马赶赴固安，将寻得良医的消息报告郭老大，书信中约定在沧州会合，那是经水路回到京都必经之地。

    参谋部对大帅放弃进攻又将三个师放在这就不管不顾赶回辰州的举动十分不解，见大帅又没有要说明白点意思又不好问，只能按照命令行事。

    武进带着警卫排也乘快马赶往辰州，他希望直鲁古真的像传言那样厉害，可以治愈心疾，这差不多是他可以挽留郭老大最后的希望了。心急如焚便快马加鞭，原本两日的路程又在几个斥候站点更换马匹下，只用了一天多就到了辰州城，只比早出发的山海营队员晚了两三个时辰。

    终于在太守府见到了直鲁古，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长得膀大腰圆的模样不大像医者，更像个擅长摔跤的契丹军士。武进不会讲契丹语，权太守霍衡晏就成了两人间的翻译。

    武进说：“直鲁古医者，我是周朝臣子武进，统领辽南军队。到处寻您是为了治好大周皇帝陛下的心疾，为此我已经走访了三座城和两座军寨。”

    直鲁古说了一堆契丹话，武进听不懂，就看着霍衡晏。霍衡晏翻译说：“直鲁古说您那不是走访，是侵略。周军杀掉了几千个契丹族将士，他不会因为威胁而给周朝皇帝治病。”

    武进说：“我认为天下只有一种人最为神圣，他们从不会将人分成不同等级，无论王者还是贱民，都愿意施以援手，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夺人性命的魔鬼，而非凡人。”

    这段话霍衡晏翻译的十分为难，看来契丹语与经历千年演化汉语的差距还很大。直鲁古听完后，微微点了点头，说：“尽管你让我觉得自己很神圣，但我不是圣贤，我对于契丹和汉人的区分仍很在意。你说的事情我并不情愿去做，除非你有可以与我足够交换的条件。”

    武进说：“你的条件是放掉这一家契丹人？还是想保住东京还是中京？”

    直鲁古只说了一句话。霍衡晏翻译说：“他说要用他一人换全城的契丹人离开。”

    武进迟疑的看了直鲁古一眼，他的迟疑是因为他在占领辰州城时就已经令骆可冶通过查验户籍时找出契丹人并放之自由，现在，估计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武进拿什么与直鲁古交换。想了一下，武进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对于中原汉民来说游牧民族仍十分质朴，实话一定比谎话的效果要好一点。

    话终于还是出了口：“这件事恐怕我早已经做到了，包括你拜访的那一家贵族。只要想走的契丹人早已离开辰州。不愿意离开的也搬入了军寨，绝对无人打扰。”

    直鲁古：“如何证实你刚才所说？”

    “容易，军寨据此不过百多里，如果愿意的话不妨随我走一趟，问问那里的契丹人就知道了。”

    “这样很好，那这就走吧。”

    “不用这样急，我们赶了一天多的路，不如请医者稍等，我们整理下再出发。”这话自然不是与直鲁古商量，因为武进一行人确实太累，如此赶路只是为了证实寻找到直鲁古的信息是否正确。

    趁着小憩和进餐的机会，武进特意找来骆可冶确认放走契丹人和军寨的情况。得知大部分契丹人确实被放走了，只有很少留下去了军寨，只是军寨大部分设施已经被拆除，但基本生活尚可应付。武进吩咐其去找霍太守，准备一些生活必需品和粮食送去军寨，如果城中牛羊可以调剂也一并送去一些。

    半个时辰后，武进和直鲁古一起坐马车去了军寨。一进军寨武进就觉得自己之前以为高明的决定其实并不高明，黑石坞军寨已被来远城太守萧明远拆的差不多了，就连军寨外墙也没留下。坎土岭军寨还算好些，起码留下来圆木制成的外墙，至少可以阻拦野兽的袭扰。于是，那些契丹平民就在这住下了。

    无论何处，只要有很多人的地方就会被分等级、优劣，契丹人也不例外。辰州城里愿意离开的契丹人不是贵族、官员、大户就是这些人的亲属，留下来的都是百姓，他们也想离开回到白山黑水的草原，可那里也不属于这些身家清贫的普通人，他们不管去哪里也只是富贵人的牧奴。

    还不错，这些契丹百姓有帐篷住，有粮食吃，还有一些拴在栅栏上的牛羊。直鲁古特意避开最靠前的几个帐篷，找靠后的钻了进去，与住在里面的契丹人说着什么。简单交谈后他又换了一个帐篷接着说话，直到走了六七个帐篷后才停下来。

    “你确实提前就做到了我的要求，很意外也很欣赏。就像你说的，在医者面前没有权贵和百姓的区别，对你的权力没有任何畏惧和兴趣，但我认可你的善良。要我给你的皇帝治病，这一次我可以答应，但不能透漏我的身份，否则我可能永远都不能再回草原。不能飞翔的雄鹰是悲哀，我不想变成那样。”直鲁古的话经由霍衡晏翻译城汉语。

    “我可以向你承诺，善良的医者，你会平安回到辰州，也不会有人透露出你的名字。”武进承诺。

    直鲁古和武进在霍衡晏的陪同下回到了辰州，决定休息半日后快马赶向苏州，再乘船尽快赶到沧州。忙着救人也不能忘了还在前线与辽军对峙的几万弟兄，差人送信给大军，逐步回撤并以辰州、开州为两端沿近狐狸沟一带形成防御线，以中远程火器歼灭进犯之敌。除大军外，武进还分别向锦州附近水师、大小庙岛送出命令，令水师回防辰州海岸，庙岛工厂及时补充陆上防御线的后勤补给，坚持至他返回。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又二哥高和杰暂代神机军指挥使职务，山海营继续进行侦查和破坏、暗杀任务，但需要在大部队配合下进行，绝不可远离。三哥素文臻负责后勤线，兼代管理辰州、开州政务，斥候营亦由其指挥。安排好了这些，武进才算送了一口气，期待着直鲁古能治好郭老大的心疾，至少保他多活上几年。

    一切都有可能，既有好的，也可能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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