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周后，万姿顺利离开了“万燃”，同天下午，她正式收到服装大赛1月25号在北京的中国区决赛通知。

    距离决赛，还有十天。

    万姿当即回邮，附上“万燃”官方通告书，说自己已经辞职，决赛将由魏源代替参加。

    这是姚浩然和何泽慧的共同决定，她签字同意，并附件回邮。

    她清空了在“万燃”的所有东西，交割清楚了最后一点工作，两手空空离开了“万燃”。

    公司楼下，万姿被周雪叫住，女孩从旁边便利店走出，鬼祟得像做贼。

    “万总，我……你……对不起！”

    周雪鼓起勇气过来，却没办法好好说话，一如往常的胆怯，她频频回头看，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万姿看着她，一双眼眸寒意袭人。

    万姿曾经念在周雪为照顾母亲的心，而免了许多处罚，却不料最后放水的人，竟是她。

    有些时候，虽然不在乎付出能不能得到回报，但没有人愿意被辜负。

    “我知道是你放的水，最后没有报警，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虽然于事无补，但是周雪，你好自为之吧。”

    “何泽慧是否是良选？你在“万燃”还能待多久？你准备一直助纣为虐下去？给人当枪使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是成年人，不需要我来教。”

    “我言尽于此，再见。”

    万姿没再理会周雪，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背着手就走。

    周雪跟了几步，声音惶恐：“万总，万总，我没想害你，但我真的需要钱……”

    她看见万姿眼神冰冷得能将人彻底冰冻，不自觉停住了脚。

    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当又立，说的就是自己吧？

    周雪羞愧无比，眼睁睁看着万姿远去，没再出声。

    02

    万姿开车回到自己家小区附近，那有三四栋被铁门围起来了的红色楼群，不过四层楼高，却因为是红砖结构，古朴到特别。

    这是个小文化园，里面都是些小工作室，服装，艺术，文化，动漫，影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没有。

    各类各样的工作室七八十家，是北京颇有名气的小众文化聚集地。

    万姿新的设计工作室就在这里最里面那栋三楼，占据一个复式楼，顶楼独门。

    这块地方她从贵州回来后就开始弄，悄没声的，一声不响的，刚全部弄好。

    她输入密码进门，墙上一溜玻璃镜框上全是古老的染布工艺画作，黑白到彩色，应有尽有。

    画作尽头是一片白墙，白墙上两个龙飞凤舞的草书，陆景明的字：凤来。

    房子刚刚装修好，还在收尾，楼下办公，楼上住人，还隔开一个小小的操作间，专给杨家母子使用。

    早她两天离开“万燃”的曹依依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穿梭，看见她就笑。

    “万姿姐，杨鉴正在找你呢，他说东西成功了。”

    “是吗？”万姿也笑，眉间舒朗快乐，她往楼上走。

    “在操作间吗？杨鉴！”

    “在天台，你快上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杨鉴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万姿快步往上跑，推开天台的门，冬日的寒风伴着暖阳一同拍打在她的脸上。

    暖烘烘和冰凉凉同时袭来，万姿嘿了一声。

    “这风真带劲！”她喊，看到了前方的美景如画。

    大概前方十米处的高空平台上，前前后后一共有六匹床单那么大的水彩布，墨蓝到浅绿，明黄入桔红，深深浅浅，把上帝的调色盘，搬下了凡间。

    在蓝天下洒下梦想的碎金色。

    杨鉴站在最前面，少年的眼睛比太阳光都明亮，他举着手扬在空中，像飞舞的旗帜。

    “看，我不但做成了成品，还把油墨也染进了布匹里，万姿姐！”

    这一声姐响亮又干脆，少年跳了起来，他试了一共二十三次，由小到大，由易到难。

    “我终于……终于成功了！”

    03

    万姿跃过去，和少年击掌，身后脚步声踏踏的，曹依依也跑上来击掌，还有另一个凑上来讨欢呼的人。

    “哟！季总大驾光临，我们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杨嫂！”万姿对着楼洞门口大喊，“去看看黄历，看今天是不是黄道吉日。”

    “万姿，万姿！”季齐给她作揖，一脸讨饶，“你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认罚，认罚。”

    万姿大笑起来，走过去看染布：“算了，看在这房子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文化园是季家仅存的产业，这个仅四栋四层楼偏古朴的设计构想，就出自刚毕业时的季齐之手。

    四栋楼，季家四个孩子一人一栋，不多不少。

    为了表达对“误伤”万姿的愧疚，季齐很大方地表示，可以支援万姿的新工作室。

    要知道，这个文化园可是一块黄金地段，每年的大楼租金就够季齐造天造地，享受人生。

    陆景明毫不客气，立即替女友要了一个刚空出来的工作室，并且大手一挥，强行从季齐那里要来了两年的免租金合同。

    这儿就省了万姿至少几十万的支出，让她有多余精力把钱用在刀刃上。

    季齐跟过来，听见万姿在和杨鉴谈染料，几次想插话没插上，他耐心靠在一边等。

    今天的万姿依然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穿着白色羽绒服，没有化妆，素颜清丽，低头时黑色发丝垂下，露出一点点挺翘的鼻尖，抬头时尖瘦的下巴抬起，弧度优美。

    “哎，有没有兴趣再给我的北山艺术节拍几张照片？这次我们走西方油画和中国水墨融合的风格。”季齐喊了句。

    “没兴趣。”万姿很干脆拒绝了，上次是因为还在合作期间，“万燃”需要季齐的订单，如今她不需要了，没兴趣。

    季齐被拒得猝不及防，万姿正好说完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笑。

    “不过，虽然没兴趣拍照片，但我有兴趣请你吃饭，请你去我家吃，来不来？”

    万姿眼珠子一转，“景明做饭，我和你负责吃，你是我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哦。”

    季齐抬手一个响指：“oK！”

    04

    说是吃饭，但这饭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因为他们三人中，有一个比总理还忙的陆景明。

    等到真正践行约定的那一天，时间已经又过去半个月，季齐等得都快忘了时，终于上了门。

    “这个是佛甲草，这个叫秋丽，这个呢是凝脂莲，又叫乙姬牡丹，最后这一盆粉色的，是蝴蝶之舞。”

    万姿在介绍门厅鞋柜上的一排多肉，迎季齐进来。

    “艺妓牡丹？”季齐好奇。

    “乙姬牡丹，乙方的乙，歌姬的姬，不是妓。”万姿乐。

    厨房里传来炒菜炝锅的声音，季齐看了一眼身着整齐的万姿，又指了指厨房：“真是景明做饭？不会吧？”

    万姿给了一个微笑：“为什么不会？我们家，家务不分男女。”

    季齐给了她一个大拇指，赶紧去厨房看稀奇去了。

    万姿已经过了给陆景明现场鼓掌的阶段，她喊了句饭好了叫我，就往楼上跑，接着去画图。

    杨鉴的布料成功了，她的设计图也差不多了，下一步就要投入打样，她准备参加下个月一个小规模的行内展，刚争取到了一个名额，最近也很忙。

    她不想和“万燃”抢饭碗，北京那么大，中国那么大，除了戏剧节，能做的文章多的是，她才不想困在一亩三分地里。

    还没等到陆景明喊饭，万姿先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是周雪打来的，但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远远的争吵声。

    声音很大，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在喊：“你上个月的燃气费水费还没交呢，给钱！现在就给钱！”

    “周雪，你别给我装怂，你妈死了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门！”

    电话断了，就这么突兀的一句，万姿犹豫了一下，没有打过去，而是打给了曹依依。

    “你知不知道周雪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妈妈怎么了？”

    05

    曹依依在手机那头吃面，边吃边叹气：“死了，上周死的，周雪也蛮可怜的，她是独女，父亲早去世了，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现在她妈妈也死了。”

    万姿听着。

    “花了几十万，还是没救回来，IcU都住了好多天，哦，对了，她还辞职了，离开了“万燃”，好像是她妈过世后没几天，就办完了手续。”

    曹依依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这些是余组长告诉她的，她和余组长还有联系。

    万姿挂了电话，想起那个在自己走之前眼圈通红的女孩，叹了好几口气，从工作台前起身，转身下楼。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她去厨房打招呼。

    陆景明抛下站在门口的季齐，赶紧跟了出来：“去哪里，我陪你。”

    “好，走吧。”万姿很爽快，立即换鞋，陆景明跟着，季齐张大嘴巴在厨房门口，目瞪口呆的傻样。

    “哎，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今晚这饭还吃不吃了？”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丢在了后面，走还是不走啊？请客算不算数？

    万姿被逗乐了，陆景明也笑，他伸出手臂揽过季齐拖着他也往门口去：“走吧走吧，你也一起去。”

    季齐被他们两个诳出了门，空着肚子上路。

    路上，万姿说了一下周雪的事，她叹了口气：“可以不管的，但有些不忍心。”

    她帮过周雪，所以对后面的陷害很介意，但，没有妈妈的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听刚才那电话，周雪应该很久没出门了，也没有应声，万姿希望她不要想不开。

    她把通话挂断，第四个电话，还是关机，刚才那个通话应该不是挂断了，而是关机吧。

    “走吧，阜成门大街那边，我有地址，我们直接去。”

    当初在“万燃”，两人在同一个小组工作时，她存过周雪的地址。

    开车过去一个小时。

    06

    这是个老小区，没有门卫，就在路边敞着楼道门，随便人进出。

    万姿三人站在防盗门前，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是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女人，开口正是那通电话里的女声。

    后面站着她的男朋友，一个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胖子，矮墩墩的。

    “找周雪？哟，还真有人找她呢？喏，右边这一间，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有病！”那个女人刻薄得很，站在旁边幸灾乐祸。

    “你们是她同事？还是老板？朋友最好，能不能替她把上个月的水电燃气结了啊？一共一百二十六块。”

    万姿敲门没反应，她仔细听，又喊了两句，还是没反应。

    陆景明先给钱，给了后，那个女人脸色好看些了，调侃：“用力点敲，她最喜欢装死了，在也当自己不在。”

    万姿扫了那个女人一眼，眼神锋利，女人噎了一下。

    “不会没人吧？你都敲了半天了。”季齐也上前帮忙敲门。

    “有人有人……”女人的男朋友说

    “下午还看见她出来上厕所呢，跟个幽灵一样，吓死人了，中午还点了外卖，我还看了一眼，是一瓶白酒和酸辣粉。”

    万姿接着敲门，还是没人应。

    她往后退了两步，陆景明上前就是一脚，声音之大吓了所有人一跳。

    隔壁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门踹坏了你们可要赔的！”

    “赔就赔，先让开。”季齐把这两人推开，跟在陆景明背后也是一脚上去。

    老式的木头门在他们轮番暴力之下，终于咔嚓一声开了锁，屋子里冲出来的酒气让人掩鼻。

    酒气熏天啊！

    万姿皱眉：“周雪！”

    她用围巾掩住口鼻冲了进去。

    屋子很小，但干净整齐，看得出平日里，周雪收拾得挺好。

    她侧躺在床上，穿得很齐整，旁边的床头柜上一份酸辣粉摆着，打开了，但没吃几口，粉条整个都涨开了，酒却喝了个干干净净，一个空白酒瓶放在一边。

    万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去拉周雪：“周雪，你喝多了？你在干什么？！”

    “万姿！”陆景明喊了一句，“酒瓶边有药。”

    万姿已经碰到了周雪的胳膊，也觉得不对劲了，她的身子发硬。

    顺着陆景明的话回头，万姿看到白酒瓶边上，一个绿色的农药瓶空空如也，歪倒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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