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护工阿姨帮忙，许停和楚观南总算是能腾出手做自己的事。

    有个年龄相近的人能陪着聊几句天，李晓慧的精神都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殊不知，暴风雨前最是宁静。

    最后一门考试，许停写的飞快，冬日里总是阴沉沉的，难得今天的太阳很好，她打算亲自推着李晓慧去草坪上晒晒太阳。

    落下最后一个字，许停把试卷翻回第一页简单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漏题写错，就匆匆交了卷。

    拿上书包，她飞快的跑出教室，门外的冷风吹的她打了个寒颤。

    “诶？观南怎么没来？”许停四处张望也没看见楚观南的身影，按照往常，他应该是早早的就在教室门口等她了。

    正准备打电话问问楚观南，许停就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护工阿姨打来的电话，最后还有两个，是楚观南打来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恰好电话又响起来，吓得她手一软，电话差点掉到地上。

    “喂。”

    “小停，考完了吗？”楚观南语气还算平淡，但许停多了解他，那深藏的一丝慌乱，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刚考完？出什么事了？”许停尽量保持冷静，但颤抖的声线已经出卖了她。

    “我马上到学校门口，你在校门口等我好吗？”楚观南根本不敢在电话里说这件事，更不敢让许停自己打车来医院，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那他真是要后悔一辈子。

    挂了电话，许停赶紧往校门口跑，双腿软绵绵使不上力似的，加上她心急如焚，一不小心踩空楼梯，就摔了下去。

    好在冬天穿的厚，也只有两个台阶，除了手擦破了，没有受什么大伤。

    忍着膝盖和脚踝的疼痛，许停一瘸一拐的往校门口赶。

    楚观南坐在车里老远就看见了许停的身影，看她跛着脚，他赶紧跑过去接。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楚观南一把将人抱起，快步往车上走。

    “没事，摔了一跤擦破点皮，是不是我妈妈出事了？”

    楚观南点头，“你别着急，医院那边还没说什么。”

    李晓慧已经从抢救室被推出来了，现在正躺在普通病房里，灰白的脸色，干枯的面容，无一不在显示着这个人命数将近。

    护工阿姨坐在床边守着，经过这一两个月的相处，两个人多少有些感情，看到李晓慧如今的样子，护工阿姨也悄悄红了眼睛。

    看到许停进来，她无神的眼睛才迸发出一丝光彩，枯瘦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想要去触摸，又无力的垂下。

    大家都识趣的退出去，把这最后的时光让给她们两个。

    许停上前握住李晓慧的手，自从上一次两人拥抱后，肢体接触就变的多起来，许停也不再那么僵硬和抵触，她把李晓慧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明明从外面进来的是她，可李晓慧的手却冰的像是在外面放了一晚上。

    那种死一般的冰冷，让许停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妈妈。”许停看着李晓慧的眼睛，轻轻的呼唤她，一开口，温热的泪水就流了下来，落在李晓慧的掌心。

    李晓慧插着呼吸机，嘴巴张合了几次，也没说清楚一句话来，她有些着急，另一只手也挣扎着要伸过来。

    “我听着呢，你慢慢说。”许停起身扶着李晓慧的肩，把耳朵附在李晓慧的嘴边。

    “我···我的···好女儿，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希望···你不再是···我的女儿。”说完，李晓慧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

    许停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李晓慧的脸上，唇上，眼睛上，看着倒像是李晓慧也哭了。

    许停扶着李晓慧肩膀的手抖的厉害，眼泪不受控制的落，她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听着她的呼吸渐渐的减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楚观南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忍不住低下头拭去眼角的一滴泪。

    不是因为李晓慧的离世，而是因为心疼许停，她心软动了真情，不过享受了片刻母女欢愉，就要在往后的很多年，背负李晓慧离去的伤痛。

    医生来检查时，许停愣愣的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起来很是平静，若不是脸上还有没干的泪水，几乎要认为她是在发呆。

    “病人已经离世了，家属节哀准备后事吧。”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去。

    李晓慧离世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呢？会嚎啕大哭吗？会捶胸顿足吗？

    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今天揭晓了。

    许停褪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轻轻的套在李晓慧的手腕上。

    这是她离开家刚去到m市的时候买的，不贵重，但跟了她很多年，这几年恰好是她们彼此没有联系的时间。

    “它跟着我的时间很长，就让它替我给你讲述你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故事吧。”把手链送给李晓慧，算是补全了这几年的空白。

    许停想着，李晓慧大概是不愿见到许雄一家的，她也不想，所以下葬的时候，就她，护工阿姨和楚观南三个人。

    瘦瘦的人，变成小小的盒子，放在小小的一方地中间，从今以后，她便在此长眠。

    许停穿着黑衣服，把手上的茉莉花放在李晓慧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护工阿姨当初帮忙照的，李晓慧知道许停没有她的照片，又不想让她帮忙拍遗照惹她伤心，这才让护工帮的忙。

    照片上的人早就不复年轻时的美丽容颜，好在笑得很开心。

    走出墓园，楚观南和许停送护工阿姨回家，临下车前，许停把一个信封交给了护工。

    “感谢您，把我妈照顾的这么好，让她最后能安心的上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收下。”

    “使不得孩子。”护工阿姨伸手拦住，“我跟你妈也是有缘，家里过的都不幸福，要不是你妈开解我，我心里的疙瘩三年五载的也是解不开，你妈对我有恩，我感谢她还来不及。”

    “收下吧阿姨，您若是家里不幸福，就更应该存点傍身钱，不要像我妈一样，为那个家操劳了一辈子，最后还被他们抛弃。”

    许停说到这里，护工眼睛又红了，李晓慧跟她讲过这些，说自己对女儿最不好，没想到最后还是女儿拉了她一把。

    “好孩子。”护工拗不过许停，收下了那个厚厚的信封，“你妈妈跟我说，她从没有讨厌过你，以前在家她担心对你好会让你过的更艰难，看着你吃苦，她心里也难过，你能离开那个家，她是真心的为你高兴，后面那些事她身不由己，一直都很愧疚，她说，她真的很爱你，也很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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