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毗邻无量海。

    自荒古时代起，便是官盐产地。

    城郭深厚，物阜民丰。

    裴明草菅人命不假，奉承和供养上官也是真。

    谋了个太子萧胤门生的名头，足可保富贵荣华。

    晋王早已盯上古盐道这个钱袋子。

    养蛊日久，合该收成硕果。

    牧阳将死之人的身份，恰好可以利用。

    许以解蛊毒的重利，密令冷清燕和牧阳设法扳倒裴明。

    第三次御剑飞行，依旧是亲密接触。

    软和弹两种触感，比视觉勾勒出的图景更具冲击力。

    牧阳靠在冷清燕身后，思绪比实体更快飞回安阳城。

    人间灯火明而复灭，顷刻飞出数百里。

    临近安阳城时，冷清燕开言问道：

    “牧阳，你认为此行吉凶如何？”

    牧阳抱着冷清燕腰肢，笑道：“安阳之名，于我重大利好。案件也会水落石出。”

    冷清燕的沉默，比夜色更浓。

    宝剑飞过安阳城楼。

    空气逐渐变得温热，石板铺就的路径出现在视野。

    牧阳一跃而下，身处于窄巷，抬眼是陈旧木门。

    情绪稳定的男孩子，不代表才思不敏捷。

    裴明身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狗官，媚上必定欺下。

    两名押送衙役的下场，隔着一道门，成为亟待揭晓的谜题。

    牧阳不去问冷清燕如何探查衙役宅邸方位，只管享受强者带来的福利。

    有人带着练级，总比自己打怪苦练要强。

    踏上台阶，指节轻叩门扉。

    “谁啊？大半夜敲门……”院中响起抱怨女声。

    此刻临近黎明，天气最是清冷。

    女主人身披大乾常见的宽松罩衫，提灯笼来至正门。

    “谁啊？”一边通过门缝观瞧，一边再度出言询问。

    牧阳灵机一动，捂着屁股回道：“嫂子，是我……”

    “马虎，你怎么被打俊了？”女主人将牧阳错认成马虎。

    牧阳不搭话，便算不得欺骗。

    门扉开启。

    一块明晃晃的玉牌，摆到女主人面前。

    女主人变了颜色，明知被钓鱼执法，还是只能放牧阳和冷清燕进家。

    柴豹正是押送牧阳的衙役之一，被裴明重责三十大板。

    趴在炕上，屁股敷着道家秘制金疮药膏。

    哎哟哟……

    牧阳和冷清燕跟着柴豹妻子进屋，呼痛声瞬间止息。

    比噶了都干脆。

    柴豹瞧出来者身份，恼怒之余，心下也有几分惶惧。

    夹在知府大人和玉牌捉妖师之间，还有几桩百般遮掩的命案。

    只觉前途黯淡，甚至有可能累及家人。

    隔着一道碎花门帘，牧阳听到旁边房间里的稚嫩呓语，心中已有了主意。

    “柴大哥，你可知自身处境？”他的声音极轻微。

    只有修为较高者，可以清晰听闻。

    柴豹垂下头，叹息一声，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牧阳替他做了回答：“你得罪了心胸狭窄的裴明，很难再取得他的信任。”

    柴豹抬起头，额头皱纹挤到一起，无声咒骂道：

    “还不是拜你们这些杂碎所赐！”

    能在裴明手底下任职的衙役，个个都是人才。

    屁股被打开了花。

    不怨裴明，反怨弱小的受害者有保护伞，不能任其宰割。

    微妙平衡被打破，掩盖在罪恶之下的罪恶，变得脆弱不堪。

    牧阳凑近炕沿，低声道：

    “既然这个高枝攀不上，不如弃了，再另寻个高枝。”

    柴豹来了精神：“哪个高枝？公若不弃，可让犬子拜你为义父。”

    拍马屁已经刻进柴豹基因。

    功夫着实了得。

    牧阳观瞧柴豹反应，很难相信他是守护正义的官差。

    街溜子也不过如此。

    “晋王听说过吗？”牧阳显摆道，“正是他派我来安阳城，微服探查肆虐大乾仙朝的连环凶杀案……”

    柴豹闻言惊呼：原来是钦差大人。

    ……

    捉妖师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兼通施符疗病妙方。

    赠送独门金疮秘药，柴豹被打烂的创口顷刻愈合。

    柴氏夫妇和两个不速之客移步至柴房。

    柴豹不知气节为何物。

    翻出偷偷准备的册子，双手呈递给腰悬玉牌的冷清燕。

    青皮竖版线装古籍，其内是柴豹记录下的官场现形记。

    官商勾连……贪污受贿……草菅人命……逼良为娼……

    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行，皆无详细日期，参与人员不祥。

    地摊文学都比它更有信服力。

    呈到公堂，只会害了出示物证之人。

    冷清燕合上册子，问道：“你可知晓裴大人证据确凿的罪孽？”

    柴豹不看冷清燕，而是转向更显面善的牧阳：

    “你敢发誓，果真是钦差大人？”

    牧阳伸出三根手指，发了个看似狠辣，实则与己无关的毒誓。

    柴豹感应到契约之力结成，动作迟疑片刻，眼神中多了几分决绝。

    仅是一个眼神变幻。

    冷清燕便瞧出了改换门庭。

    柴豹低声道：“裴明虐杀过数百名良家妇女，偶尔还会叫我等在屋外侍候。”

    牧阳追问：“吩咐你们做何事？”

    “处理死尸……”柴豹的话语声骤然停滞。

    柴房中灯烛无风自灭。

    东方现出鱼肚白，照亮宽敞整洁的院落。

    柴豹七窍流出鲜血，尚未凝固的黑血，瞬息将桌面腐蚀出几个黄豆大小的孔洞。

    冷清燕凤眸圆睁，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

    暗中捻诀，两颗金色圆球护持牧阳和柴豹妻子。

    牧阳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孩子们睡觉的卧房。

    他们的表情十分平静。

    牧阳伸手探向男孩胸膛。

    连同他的心跳，都在此刻停止脉动。

    柴家几乎被灭门的惨剧发生在眼前，险些令牧阳破防。

    转念一想，柴豹也算罪有应得。

    惊起的内心波澜，转瞬恢复平静。

    只是可惜了睡梦中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今朝的太阳。

    活下来的人最痛苦。

    柴豹妻子恸哭昏厥，醒来时成了疯子。

    扑向牧阳，伸出枯瘦修长的双手，猛掐他的脖颈。

    凄厉话语声，犹如地狱爬出来的诡怪：

    “凶手，还我全家命来！”

    冷清燕位于近旁，全无出手相救之意。

    牧阳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歹意，力量自丹田涌现，嗜血冲动变得格外强烈。

    双眼通红，巨力将柴豹妻子甩出。

    娇弱民女倒撞墙壁，发出一声闷哼，再度陷入昏厥。

    怒意来如潮水，去无踪迹。

    牧阳转头看向冷清燕，正与她杀意充盈的眼神相遇。

    不禁打了个寒颤。

    糟糕！

    难道，我就是连环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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