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墉持着掌心的金令，面色沉如墨水。

    他在金陵的半数基业，竟只换得此残缺之物，心中万般不甘，不禁抱怨：“老父，此残金有何用？太祖爷的金令在您手中，难道不比这更有威严？不如换您那‘如朕亲临’的牌匾如何？”

    此言一出，朱棣脸色一沉，樊忠与铁三娘的神情也变得诡异。

    朱棣黑脸冷哼：“这金令你不屑，罢了，收回便是！”

    朱瞻墉迅速收起金令于袖中，开玩笑，每次都得自己割舍，老父难得慷慨，怎能让他收回？即使只是一块破旧的洪武金令，总胜过一无所有。

    朱瞻墉强颜欢笑：“老父，此金令有何用处？不会毫无用处吧？”

    朱棣冷笑：“不错，此令确无用处，只有一效，至于何效，你自个儿猜！”

    朱瞻墉愣住，暗自揣测，难道老父赠他的是免死金牌？恐怕是担忧他太过放纵，提前为他预备保命之物。想到这里，朱瞻墉心头一暖，无论如何，老父仍是宠爱他的，已为他预留退路。

    他内心的不满顿时消减许多。思虑过后，他说道：“老父，明日何不随我再游金陵。”

    朱棣笑道：“怎么，你小子不再藏着掖着了？”

    朱瞻墉尴尬一笑：“反正要迁一半至京城，藏着何用？您若要看，尽管看。”

    朱棣轻哼：“好吧，你自己安排，反正后日便启程回京。”

    朱瞻墉一怔：“这么急，京中有事？”

    朱棣瞥了眼樊忠。

    樊忠点头，从怀中取出奏折递给朱瞻墉。

    接过展开，朱瞻墉眉头微皱。“别失八里使者求援，帖木儿帝国竟来得如此快？”

    朱棣点头道：“故此，不能再耽误，亟需回京筹备。”

    朱瞻墉郑重点头：“孙儿明白，即刻安排，明日陪老父看过那些工程与工坊，便即刻返京。”

    朱棣微微颔首，轻声道：“你自己定夺。”

    “孙儿告退。”

    “嗯。”

    朱瞻墉不再迟疑，转身离去。

    待朱瞻墉身影消失，樊忠面露惶恐：“陛下，那洪武金令可是……”

    朱棣瞪了樊忠一眼，打断道：“朕这么做，你有异议？”

    樊忠连忙跪下，恭敬道：“臣并无异议。”

    “无异议，那你下去吧，此事不可有风声泄露，否则后果你懂。”

    樊忠恭敬应道：“臣明白！”

    “退下！”

    “是！”

    樊忠退下后，朱棣转向铁三娘，叹道：“将此令牌交予他，你可有意见？毕竟，这是你父命换来的。当年若非他不顾一切，我亦无法拿到此金令，更无胆魄完成靖难。”

    铁三娘苍白的脸上掠过哀伤，轻轻摇头：“此物本属皇家，老父欲传予何人皆可，只是老父，你真的这么信任他？只要持有此令牌，不论大明谁主沉浮，他皆可……”

    朱棣挥手打断铁三娘，轻声道：“我知晓，所以我把令牌给他。这孩子太过杰出，杰出到连朕也望其项背。他是大明最佳的接班人，大明在他手中必将闪耀璀璨光芒，但他有个致命弱点，过于重情。”

    “他不愿争夺，不愿拼抢，我看出来了，他不想让太子与太子妃见到兄弟相争，骨肉相残。”

    “然而，皇家之事，岂能避战避杀？他今日不争不抢，将来要付出的代价，必定比现在更大，甚至大到他无法承受。”

    “来南京的路上，我一直犹豫是否给他金令，直至抵达金陵，看见金陵的变化，我才下定决心。”

    “老朽年岁已高，能庇护他一时，怎护得了他一世？他父体弱，就算登基，又能做多久的皇帝？待我和他父离世，以他的才学，哪个皇帝能容他？”

    “所以我必须逼他去争，去抢，哪怕他怨我、恨我。而这金令，也是他日后的保障！”

    “我不愿他与我一般，待到最后才悔不当初！”

    朱棣的肺腑之言让铁三娘怔住。

    铁三娘不解地问：“既然如此看重他，何不直接立他为太孙，岂不更为正统？”

    朱棣微微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若立他为太孙，太子又该如何自处？嫡长子继位乃祖制，朕得位本就非正，公然违祖制，岂非给那两子明目张胆争夺皇位的理由？要立，也不能由我来立，须得太子来立。”

    “况且，立他，也必须在我长孙犯下大错，被废逐之后，才能名正言顺！”

    铁三娘心中一阵寒意，皇家的争夺果真复杂，令人寒心。

    老父继续道：“如今，就是要逼这小子去争，去抢，逼他做出抉择。只有他去争去抢，我才有办法助他，即便最终未能成功，有了那金令，他便有机会翻身。但我祈望，这金令永不用上！”

    铁三娘微微叹息：“我亦盼这金令永不再动，否则……”

    朱棣抬眸看向远方天际：“能做的尽力而为，未来，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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