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的额角、后背都不禁有细汗冒出。

    尽管直到目前，莉莉丝都仍然不知道城主大人此举的用意。可她透过城主大人的态度看出，这件事情很难善了。

    除非她完全同意城主大人的要求…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的同意之下，不再仅仅只是代表着她自己。

    “同意”的不仅是她个人的命运，其中还涵盖了阿母、阿父们、哥哥们的未来。

    记得在下午出发前，三哥帕帕斯和四哥安东尼奥，还在热烈地和她议论着卡文迪许城的事…

    莉莉丝低头，便看见她别在希顿上的月师徽章。这是在她觉醒1级月师后，大哥泰珀联合二哥瓦西里奥、与两个小哥哥，三哥帕帕斯、四哥安东尼奥一起送给她的铜币…那时的情形就像发生在昨夜一样清晰，哥哥们的笑容一个一个轮转浮现在眼前。

    莉莉丝的牙齿重重地咬住下唇，她“同意”的代价，太过沉重。

    如果只是莉莉丝自己，她或许会在犹豫纠结下，最终选择同意。

    可事实是不止自己，她无法自私地让爱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同意”买单。

    尤其这份“同意”的价格如此昂贵，需要他们花费未来甚至一生作为代价。

    莉莉丝没有办法做到…

    她没有办法让家人对自己的爱，反成为捆缚住家人的绳索。

    莉莉丝的呼吸沉重…

    她也幻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其实城主大人不难说话的，只要她…

    啊！

    怎么可能不难说话？！

    城主大人他可是一直在无视她的婉拒。

    抛开所有的幻想，莉莉丝对于城主大人的意图，保持着十分的不乐观。

    之前与城主大人的对话，再一次回荡在莉莉丝的脑海里。

    一字一句，莉莉丝细细斟酌，试图找出突破口。

    啊啊啊！

    这么一回想起来，城主大人与她的对话，简直耐心得可怕！

    连里拉城家族谱系这种小事，城主大人都不厌其烦地亲自为她详细讲解。

    并且还很贴心地附上了卡文迪许城的对比。

    天呐！救命啊！

    莉莉丝内心抓狂。

    城主大人到底要她做什么啊？

    莉莉丝内心的小人不停颤抖，甚至连精神力也外显出来。

    身为焰气师的城主奥特拉，第一时间发现，意外地挑眉。随后表情愈发宽和。

    在莉莉丝甚至开始庆幸起来，他们一家准备迁居卡文迪许城一事，或许还成了最后的退路时…

    被莉莉丝所赞叹的城主奥特拉的耐心，似乎也已见底。

    安静许久的长廊，冷不丁地响起城主奥特拉，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怎么？你不愿意吗？”

    正在头脑风暴的莉莉丝下意识地点头，又迅速摇头：“城主大人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那就是愿意了。”城主奥特拉，看着天色，快到他参与进宴会的时间了。

    莉莉丝沉默半晌，事已至此，只能做好得罪城主大人的打算。

    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

    莉莉丝深深吸了口气。

    城主奥特拉的目光频繁流连于楼梯处，后又扫一眼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莉莉丝。

    空气中的气息开始变得焦躁。

    城主奥特拉的焦躁，在于莉莉丝的拖拉以及宴会时间的迫近。

    莉莉丝的焦躁，在于该如何体面地拒绝城主大人。

    两股出于相反目的，高低分明的焦躁情绪，充斥在城主奥特拉与莉莉丝中间。

    不知不觉间，莉莉丝被焦躁的情绪，扰乱了心神。

    偏她现在又必须及时作出应对。

    莉莉丝长叹一口气。

    尽管心中预感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她仍是打算做最后的努力。探知出城主大人欲要收她为女儿的原因。或许在其中有可以商讨的部分呢？

    莉莉丝也看出城主大人已不想和她再磨时间下去，趁着城主大人的不耐，她轻声问出一个非常逾越、带着些冒犯的问题：“听闻城主大人，前些日子，喜得一女。”

    由于说出了城主府尚未公布的消息，可以称得上是在挑衅城主大人与城主府的权威。

    虽说现在整个长廊中，只有城主大人与莉莉丝两个兽人在场，可莉莉丝的手仍然紧张得握拳。

    在城主大人眯着眼睛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的模样面前，莉莉丝的喉咙发紧，她声音干涩地继续说道：“若我成为了城主大人的女儿，那城主大人的亲生女儿…”

    城主奥特拉眯起的眼睛中流泻出丝丝缕缕的冷厉。

    城主奥特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不及他腰的小雌兽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安排，选择这么一个心狠且贪心的小雌兽人为中心，会不会太不稳妥？

    现在还没移入主支，成为自己名下的女儿。就开始想以此为条件要挟，除去他真正的女儿了？

    现在都敢这么想，那她之后真的会配合自己的安排计划吗？

    城主奥特拉冷凝地看着莉莉丝。

    犹如被凶兽锁定的冷意，令莉莉丝汗毛竖起。那双暗橘红色的眼睛，在傍晚昏暗的长廊中，醒目得可怕。

    莉莉丝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

    理智强压下想要跑出这条长廊的冲动，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张开干燥的嘴唇：“届时，我的存在对于城主大人的女儿，是个威胁。”

    城主奥特拉继续审视着莉莉丝，想要看看眼前这个小雌兽人，究竟是以退为进？还是真心在退？

    经历过斗争才坐上代理城主之位的奥特拉，潜意识地认为莉莉丝在以退为进。

    方才的不耐，就像是幻觉消散。城主奥特拉有些玩味，又带着过来者的不以为然。

    他看莉莉丝的眼中，甚至还出现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与其说是像在看小辈，还不如说是像在看马戏。

    城主奥特拉好整以暇地等待莉莉丝接下来的条件。

    并打算用自己城主以及焰气师的身份，告诉这小雌兽人，关于适可而止的真理。

    不料，莉莉丝说完刚才那句就闭上了嘴。这倒让城主奥特拉重新又高看她两分，起码没那么蠢，知道自己上赶着提条件，掉价得很。

    城主奥特拉临时起了兴味，也不急着去家族宴会了，只想逗一逗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雌兽人，最好是让她…知道疼。

    城主奥特拉一边的嘴角上勾：“威胁？没有威胁？我说了算。我说你是威胁，你便是。我说你不是，你自然不是。”

    莉莉丝一愣，随即心中憋闷，万恶的权力。

    她咬了下下唇，陪笑：“那不是太麻烦城主大人了吗？不如一开始就没这回事，城主大人您也省心。”

    这小雌兽人，城主奥特拉眼中的趣味愈浓：“于我，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呵呵。”莉莉丝干笑，对你是一句话的功夫。对我，可就是一掌直接按到地上，翻不了身。

    不知是出于心中焦躁？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总之，暗骂一声万恶的权力，莉莉丝放弃再试探。

    终是直接道：“城主大人，我身份低微，连旁支都算不上。能来家族宴会也是库尔塔奶奶的照顾。我实在不配成为城主大人的女儿。”

    城主奥特拉的眼睛眯了眯，耐心也告罄。觉得这小雌兽人贪心，不知好歹。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城主奥特拉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其中夹杂着几分高姿态的轻蔑。

    莉莉丝愣愣点头，她知道。

    “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城主奥特拉问。

    莉莉丝被城主奥特拉的态度，弄得迟疑片刻。

    就这片刻的功夫，城主奥特拉继续连问：“你可知道这是多少兽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莉莉丝脑中还真思考了下，确实是很多兽人梦寐已求的机会。于是乎，继续点头。

    城主奥特拉现在真看不出，莉莉丝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你是在拒绝里拉城的城主之位。”城主奥特拉看莉莉丝的眼神有些奇怪。

    什么？

    莉莉丝震惊了。

    莉莉丝再次回想自己是不是跳过了哪一步？

    莉莉丝吃惊的模样，逗乐了城主奥特拉。她的表现符合城主奥特拉的预想。正如他所想，没有兽人能够拒绝城主之位。

    莉莉丝难以置信，难掩一脸荒谬的表情地看向城主大人。

    莉莉丝：完了…城主大人真的疯了。

    城主大人却对莉莉丝感到些失望，觉得她有点蠢，竟是一直没有听出他的话音，说话也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城主大人暗自摇头，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又无法再找出比莉莉丝更合适的人选。

    想到自己的计划安排，心知还是要莉莉丝心甘情愿配合才行。

    只好再对莉莉丝多一二分的耐心。

    等待莉莉丝迫不及待点头答应的过程中，城主奥特拉已经开始思考，要为莉莉丝选哪位引导者了？

    莉莉丝没有迫不及待地点头，而是出乎城主奥特拉意料之外的仍在纠结于刚才的话中。

    莉莉丝干着嗓子：“…城主大人，我连旁支都算不上，而您有亲生女儿、甚至很多亲生儿子…”

    城主奥特拉不知莉莉丝为何仍然纠结于此，他语气不耐道：“那个孩子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莉莉丝：？

    莉莉丝真的很想拔腿就跑，不想参与进这一听就天方夜谭的野心中。

    “不…不是。我不是担心您的女儿成为我的阻碍。”我是担心，我成为您女儿的阻碍啊！莉莉丝内心咆哮，嘴上磕磕绊绊的解释。

    “不用担心。”城主奥特拉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又苦于莉莉丝的磨磨蹭蹭。

    怎么可能不担心？越听越担心了好吧？

    莉莉丝试图提醒城主奥特拉：“城主大人，您既然已经有了女儿，那位大人才是您名正言顺的继承者，里拉城未来的城主大人。”

    城主奥特拉不知怎地，蓦地沉默。

    时间陡然变慢。

    “与你无关，不用操心。”城主奥特拉道。

    这怎么与她无关？简直生死攸关。事关一城之主的最高权位。她就没听说过夺位的失败者，有好下场的。

    莉莉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简直恨死了这个手握权力，又任性妄为的城主大人。

    一分钟后，莉莉丝调整好呼吸，干笑道：“我始终不是古西里家族的兽人，姓卡文迪许。虽然您很欣赏我，可是做城主的话，终究有些不合适。”

    莉莉丝看不明白城主大人的真正意图，但比起一开始要收她做女儿而言，明显现在让她当城主的消息，更有爆炸性。

    一城之主的位置，让与她？

    不说要让她付出何等大的代价？单单只说里拉城的老城主可还活着呢，怎么轮得到她一个陌生小辈上位当城主。

    怕是有命想，没命活。

    现在只想和家人一起过好小日子的莉莉丝，发自内心地拒绝。

    城主奥特拉像是看不出莉莉丝的拒绝，直接道：“你姓卡文迪许，还是姓库尔塔都不要紧。血脉仪式之后，你自然便是我古西里一族的兽人了。”

    莉莉丝垂死挣扎：“不知您为何，看中了我来当您的继承者呢？我或许无法达成您的期望。”

    城主奥特拉笑了笑：“不需要你达成什么期望。只要你与我的二十五子——塞斯，互许誓言。”

    “互许誓言？”莉莉丝迟疑。

    “互许终身忠诚于他的誓言。”城主奥特拉气定神闲。

    “忠诚于他？”莉莉丝不懂这个“忠诚”二字的含义。

    “是的，一个忠诚的誓言，换一座城池之主的位置，你不亏。”城主奥特拉一副莉莉丝捡大便宜的口吻。

    “呵。”莉莉丝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城主大人所指的忠诚是指？”

    “全部。”城主奥特拉的声音冷酷，“我要你全部的忠诚。”

    “全部的忠诚？”莉莉丝反问。

    “全部。从你的心灵到你的身体，你今后的每一个选择，都必须忠诚于他。”城主奥特拉不容置疑道。

    话已说得很是明白。莉莉丝凝眉，城主大人这些话，此时说于她，就没想过她会拒绝。

    她也未曾设想过，原来城主大人做如此多的铺垫，竟是要用城主之位来换她的忠诚。

    为此，城主大人不惜放弃女儿、不惜放弃名誉…牺牲不可谓不大。

    她的忠诚，价值一城？

    呵。

    莉莉丝表情复杂，心绪难言。

    一方面，莉莉丝为塞斯高兴，高兴城主大人对塞斯的爱与重视。

    另一方面，莉莉丝又为之焦躁。

    莉莉丝不讨厌塞斯，塞斯于她，是仅次于家人的存在。

    可要让莉莉丝，从此完全放弃自我意志，以塞斯为中心、以塞斯为人生的唯一目标导向…

    莉莉丝…

    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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