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汗水的莉莉丝、塞斯被搀扶出了那间有城主大人的书房。

    即将面对着更为陌生的老城主，莉莉丝心里没底。之前与城主奥特拉的对峙，已耗去她太多心神与体力。

    根据她原本的想法，不会那么快离开。现在能比原先的计划提前，莉莉丝并不感到开心。

    尽管她心知自己对于里拉城的城主之位，毫无念想。可这样的心思，老城主又会怎么看待？

    ……想来想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莉莉丝不再揣测老城主的心思。只安安静静地跟在老城主身后。

    ……

    “莉莉丝？”

    才坐下没多久的莉莉丝，猛地抬头。

    老城主有着一头与塞斯相同的银灰发丝，她一丝不苟地将之全部挽在脑后。见莉莉丝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老城主向来严肃的脸，轻笑：“我听说过你，库尔塔的孙女。生有伴生石。”

    “城主大人，贵安。”莉莉丝一板一眼地向老城主问好行礼，看起来显得有些木讷。

    老城主眼中有了些笑意：“真是个老实的小兽人。”

    “谢谢城主大人夸赞。”莉莉丝力求不出错、不出挑，安安稳稳地混到库尔塔奶奶来接自己。

    “听说，你们一家要去卡文迪许城了？”老城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是的，谢谢城主大人的关心。”莉莉丝答完，抬眼一看，老城主端着茶杯不语。莉莉丝不确定地补充，“就…在两天后。”

    老城主满意地下巴一点，又啜了一口茶。

    莉莉丝也管好嘴巴，不再多说，静静等待老城主问话。

    老城主将茶杯放到左侧的小桌，一手把玩着金丝扭成的腰链：“你的事情，库尔塔已经与我说过。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

    不得不说，听到这话的莉莉丝心里有了一颗定心丸。有了老城主的这句保证，不仅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想必奥特拉城主也不会再在这种情况下，找她麻烦。

    可…莉莉丝的心，反而更加紧张了。

    如果她没有问题，那么塞斯呢？塞斯毕竟是奥特拉城主的二十五子。

    莉莉丝的眼睛，不禁转向身侧的塞斯处。

    塞斯一动不动，像座石雕一样地跪坐在那。他垂着头，散落在额前的银灰色发尖，尚还坠着未落的汗珠。

    小麦色的皮肤，经过汗液的润湿，充盈着力与美。

    老城主顺着莉莉丝的视线，仿佛才第一次注意到了房间里，这个自己的亲孙子。

    老师讲，儿子奥特拉的破事儿太多，却不顶用。给她生了一连串的孙子，才终于有了个孙女。差点没将她的耐心耗尽。

    老城主并不在意这些不能继承自己城主之位的孙子们。所以，哪怕是明知眼前这个叫塞斯的小雄兽人，便是搅得城主府中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也没什么感觉。

    只想将他快点打发走。

    是的，“打发走”，如果这个小家伙的离开，能叫奥特拉不再那么天真，也是好的。

    于是，她笑看着莉莉丝：“送给你呀，好不好？”

    “恩？”莉莉丝不解。

    老城主微笑点了点塞斯。

    莉莉丝被吓到，脑袋像上了发条，不停在塞斯与老城主间转。

    “不不不不不…”莉莉丝下意识拒绝，塞斯是兽人，有自己的意识。

    老城主失望地坐回去：“那可真是烦恼了…不中用的奥特拉，生得太多了。”

    在老城主的嘴里，高高在上的城主奥特拉就像是她养的一头种猪一样随意。

    莉莉丝一时恍惚。就听老城主在说：“既然你都不要，那这个小家伙送去哪？比较好呢？”

    “送？”莉莉丝呆呆地看着老城主。

    “恩。送。”老城主自然而然地说。

    “为什么？”莉莉丝觉得这很荒唐。

    “雄兽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老城主反问莉莉丝。

    不是。莉莉丝下意识想要反驳，她的阿母对待大哥泰珀、二哥瓦西里奥、三哥帕帕斯、四哥安东尼奥时，都不是这样的。阿母对待哥哥们，与对待自己都是一样的。阿母说自己是她的宝贝，哥哥们也是。

    莉莉丝原以为力尔茨大陆的兽人都是这样的。可是老城主的态度…让莉莉丝想到上一世，重男轻女的父母。没有了爱恨之后，莉莉丝反而能跳脱出来，看清最基本的道理。

    爱子，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

    老城主对待塞斯，上一世的父母对待自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因为性别、出身、天赋等等原因，老城主愿意礼待自己一些。可是她对塞斯的冷漠，也令莉莉丝心底发凉。塞斯不也是雌兽人生出来的吗？

    她喃喃地问：“可以让塞斯，自己选择吗？”

    让塞斯可以自由地选择留下，或是离开。

    如石雕的塞斯，跪坐在那。他眼皮颤动，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

    “哈哈。”老城主笑了，“太有趣了。”她答应了莉莉丝，“可以哟。”

    她对塞斯说：“小家伙，你选择被送给谁？”

    一盆冷水，浇在莉莉丝的头顶。

    “莉莉丝，我可以和你…”

    “咳！”

    塞斯的话未说完全，老城主垂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咳一声…

    沉默……几息后，

    “…莉莉丝，你能带我走吗？”塞斯强逼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莉莉丝难过得不停摇头，她心里呐喊：不要这样，塞斯。

    不要这样…你的眼睛在哭泣，就请你不要强逼自己笑。

    “看来她不想要你呢。”老城主兴味地说，“要不，我把你送给我在乌苏城的好友吧？”

    莉莉丝的眼睛，飞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不要做出这个样子！”老城主面色一变，“你是雌兽人，竟为了区区一个雄兽人哭，像个什么样子？！”

    她冷肃地盯着莉莉丝：“库尔塔真是没有把你教好。”

    莉莉丝瘫坐回地毯：“我…我。”

    老城主眼中的不快在累积。

    莉莉丝低头，深呼吸，调整状态。重新抬头，对老城主道：“为我刚才的失态，向城主大人致歉。”莉莉丝右手放于胸前，向老城主行了一礼。竭力压缩精神力，献出一颗精神力球。

    拇指大小的精神力球，在老城主与莉莉丝之间，浮空自转。

    面对着老城主审视的目光，莉莉丝没有回避，她顶着压力开口：“希望城主大人能够同意塞斯和我一起离开城主府。”莉莉丝再次行礼。

    离开？老城主在心里玩味地反复念这两个字，面上还是道：“你会予他衣、食，不刻薄不虐待吗？”

    沉默半晌，莉莉丝答：“我会善待于他。”

    这是老城主第一次正眼看塞斯：“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完，老城主起身，并没有收走莉莉丝献出的精神力球。离开前，她对莉莉丝留下一句：“只有软，是得不到雌兽人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这时的莉莉丝，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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