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禾，你说，他是我的良人吗？”

    “你喜欢他吗？”

    “喜欢。”

    “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也是……喜欢的。”

    “如果你能笃定你的答案，那么他就是你的良人。”

    ……

    剧烈的晃动将允禾拽出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滴泪悄然滑过。

    允禾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昏迷前和自己身体对视的那一秒，而现在的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狭窄的轿子，一时之间允禾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感受到脸上冰凉的触感，允禾下意识用手去摸了摸，结果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液体，后知后觉的允禾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梦中哭了起来。

    可是那个梦她现在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允禾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

    盯着手指上这滴晶莹的泪珠，允禾突然发现，她居然能够接住这滴泪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有了实体！为了验证这一猜测，允禾用手碰了碰轿身，如她所料，自己的手并没有出现穿过物体的情况。

    看来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如何归位的，但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中，这对于允禾来说的确是一个意外之喜。

    她的心情都跟着美妙了起来，可惜没开心多久，允禾就想到了昏迷前这具身体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

    “你是真的吗？”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玄度的念词和歌谣中都有这一句话？

    而那个身体当时又是谁在操控？是允禾本人吗？

    太多的疑问纷纷朝她涌来，允禾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找到穆辞问个清楚。她向前倾着身子，打算掀开面前的红帘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她掀开帘子，外面驮着她轿子的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踉跄了一步。整顶轿子随之一斜，轿中前倾着身子的允禾没有任何准备，失去重心的她整个人直直地朝轿子外扑去。

    “啊！”允禾惊呼一声，失重感让她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几秒过后，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允禾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宽阔的怀抱裹着温热的体温将她圈入其中，熟悉的气味带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允禾蓦然睁开眼，少年清晰的下颌线映入她的眸中。

    是闫铭珂。

    闫铭珂低下头，几绺墨黑的碎发搭在额间，高束的马尾落在肩侧，发丝间的银丝亮得恍若天上的星星。

    他轻笑着，在允禾的耳边说:“接住你了！”

    砰砰砰，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震耳欲聋地鼓动。

    允禾这一刻才真正地感觉到，自己当初救下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他如他话中所说的那样，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这一刻也真的比穆辞更好看……

    突如其来的心动感让允禾慌了阵脚，她一边暗道罪过，一边慌忙从闫铭珂的怀中逃离。

    “你没受伤吧？”

    闫铭珂还在身后拉着她，红了耳朵的允禾根本不敢回头，她眼睛四处瞟着，胡乱搪塞道:“我没事了，我很好。”

    闫铭珂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得寸进尺的他走到允禾的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灼热的手心隔着布料烫在她的皮肤上。

    允禾抖了抖，只听见他低声道:“我扶你上去。”

    根本等不及她拒绝，闫铭珂就直接单手将允禾抱起放进了车厢中。

    “！？”

    允禾的瞳孔都放大了，她震惊地看着闫铭珂轻松的模样，心情波涛汹涌。

    她虽然瘦，可自己好歹也有165的身高，作为一个成年人，居然被人如此轻松地抱起，这着实有些惊到允禾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允禾一边在心中嘀咕着，一边偷偷瞟着他藏在衣袖底下的手臂，试图从中窥探到结实的肌肉。

    然而少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打算，闫铭珂漫不经心地捋起袖子，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后，又单手撑在轿子上，半探着身子凑进来同她说:“这次要坐好哦。”

    说完，他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又在她的面前晃了一圈肌肉，才悠悠地放下轿子的红帘。

    “……”

    谢谢，祛魅了。

    *

    等到他们一行人回到穆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寅时了。不过穆家他们对祛邪仪式格外重视，偌大的府邸正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显然全家人还没睡，都在等着他们归来。

    穆家夫妇在收到下人汇报时就早早赶来了，允禾才下轿，他们就积极地涌上来，像在看宝贝一样将允禾围在正中心。

    “大师，”穆夫人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她朝站在最前方的玄度问，“祛邪仪式进行得如何？”

    玄度微微侧头，那双盲眼在允禾身上微微停顿，他俯了俯身，双手合十道:“一切稳妥，请夫人放心。”

    “好好好。”

    穆夫人和穆老爷乐得眉开眼笑，捂着嘴的手都挡不住他们的喜悦。

    允禾冷漠地扫了穆家夫妇一眼，她越过他们，视线直直落到了玄度身上。

    玄度脸上的血泪早已擦干，他额间的那朵莲花一如初见时那般，在他如雪般的皮肤上红得刺眼。

    其实玄度身上的气质很割裂。

    甚至允禾觉得，他像是两个人。

    单看他唇红齿白、颜容端正的长相，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六尘不染的佛子，可偏偏是那朵妖异的红莲将他生生拉入了世俗之中，给他染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而玄度似乎也感受到了允禾的注视，这位盲僧偏了偏头，灰蒙蒙的眼眸直直对上了允禾。

    看起来，他倒跟个视力完好的正常人一样。

    可允禾知道，他行走间，仍然要靠他左手的那根金刚杵摸索方向。能做到如此自如，想来是玄度的听力早已超乎常人。

    一般情况下，玄度的听力能练到这种程度，他应该是先天失明才对。可允禾细细观察过，玄度身上有后天性失明才会存在的症状。

    比如先天性盲人对于物品的感知是来自于他们的探索，由于他们从未看见过这些物品，所以他们对于事物的形状是有着自己独特的概念。但玄度却有些许不同，他对于森罗殿的熟悉，并不来自于他的探索，而是来自于他的记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森罗殿中的阎王佛像被人为挖去了双眼，而作为森罗殿的主人，玄度也因为后天的某些因素才失去了视力。

    这是为什么？

    如果说挖去阎王的眼是为了让他不再看见那些被换命的鬼魂，那么夺走玄度的视力是为了什么？

    单从玄度与阎王佛像流下的血泪来看，允禾就能肯定，这二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可她偏偏就差了那临门一脚，让她无法将这些疑点串联起来。

    允禾轻啧一声。

    既然没有方向，那不如就去亲自寻找线索。

    甩开其他人后，允禾偷偷溜进了闫铭珂的房间。

    闫铭珂一夜未睡，允禾进来时他刚刚脱下外袍打算浅眠一会。见允禾过来，闫铭珂连忙穿上外袍，坐起身想去迎接她。

    但允禾止住了他的动作，她摆摆手说:“不用起来，我就是想来借你的令牌去书房找找线索。”

    闫铭珂没听她的话，他依旧固执地站了起来。

    “我都去书房找过线索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去一趟？”他问。

    “因为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你是不相信我吗？允禾。”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受伤，眼尾低垂着，里面夹杂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是的，我相信你。”允禾摇摇头，看着他说道，“可是闫铭珂，我需要知道我到底是谁？”

    “你去书房看到的线索肯定不止换命之术吧，那里面应该有比换命之术更大的秘密，对吧？”

    闫铭珂没有说话。

    但允禾心中早已笃定，她细数着证据:“每一个去过书房的玩家出来之后，看我的眼神都很古怪，而你避而不谈的态度更是进一步加深了我的怀疑。我猜得没错的话，书房里面的秘密应该是关于我的吧。”

    “这个秘密很大，大到可以说是这个副本的关键性线索，但同时，它也是对我十分不利的，对吗？”允禾看着闫铭珂微动的神情，愈发确信，“我能理解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情，但是，闫铭珂，我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我不需要依靠谁的庇佑来存活。我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更没有权利替我来做选择。”

    “所以现在，要么你亲口告诉我，你在书房看到的一切线索。要么，就把令牌给我，让我亲自去看看真相。”

    允禾的语气格外坚决，无人可以动摇她。

    闫铭珂知道，她从来都是如此。明明她可以选择安安心心地站在他的身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她偏偏比常人更加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他叹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的贴身令牌，玉牌上刻着的“闫”字格外醒目。

    就在允禾以为自己终于说动闫铭珂时，他突然反手一转，玉牌径直从他手中掉落在地，碎片一瞬间崩裂而开。

    “？”允禾僵住了，她诧异地看着闫铭珂。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耸耸肩，神情有几分无赖:“允禾，我是你养大的。”

    一句话，让允禾瞬间明白了这个小兔崽子的意思。

    他在用行为告诉自己，允禾你虽然很固执，但作为被你养大的我更加固执。

    “好、好、好，”允禾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一字一句将狠话挤出口，“闫铭珂，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你等着，你不让我进去，我自然会找人帮我进去。”

    允禾知道他最在意哪一点，她狠狠地戳在闫铭珂的痛点上:“你猜猜看，我是去求穆辞帮我开门呢？还是去陪一陪王洄？毕竟他说过，只要我跟他，我后面的所有副本都不用愁了呢！”

    她得意地笑着，漂亮的容颜在这一刻愈发娇艳。

    “行，”闫铭珂被她这句话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硬生生扯出一抹冷笑，“允禾，我还没和你算算昨天下午你答应李兴的事，你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所以呢？”气上头的允禾丝毫没有意识到闫铭珂逐渐危险的神情，她依旧昂着头挑衅道。

    “所以啊——”

    闫铭珂嗤笑一声，少年的眼底因为熬夜泛起了一圈猩红，火光映在他眼眸里，冷静的情绪之下，是惊涛骇浪般的疯狂。

    他上前一步，一把横抱起允禾，将她狠狠扔在身后铺满软被的床榻上。妒火如烈焰般灼烧着他的心肺，穆辞、王洄，甚至连那个老鼠一样的李兴都在觊觎着他的珍宝。

    多么罪不可赦！

    闫铭珂俯身压住允禾，将她死死困在自己的怀中。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撩拨着他的心弦，闫铭珂知道，这就是她的激将法，可是明知如此，他还是会止不住地愤怒。

    要是能够把她永远地锁在自己的房子里，让那些阴暗的狗彘再也无法窥伺她就好了。

    “允禾，”他掐着她的下巴，拇指在允禾的红唇上摩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的那些话。”

    “我——”她毫不畏惧地回视着闫铭珂，清凌凌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退缩，“不！”

    随着“不”字的尾音落下，允禾剩下的话被闫铭珂的唇通通堵在了喉头。

    温热的薄唇紧贴着她，颈后的那双手牢牢封死了允禾的所有退路，闫铭珂决心要让允禾承受他所有的欢愉和痛苦。

    允禾的脑袋陷入了片刻的空白，她被迫张着口，舌尖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交缠着。

    黏稠暧昧的水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喘气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他不厌耐烦地勾着允禾，让她同自己一起，跌进无尽的沉沦中。

    闫铭珂清楚，自己一向是个贪心的人。从他握住允禾伸来的那双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允禾这辈子再也甩不开他了。

    他现在都还能记得自己得知允禾死讯的那一天。那天是5月14号，是一个极好的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就连黄历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宜出行。

    可偏偏就是这宜出行，让他的允禾在那一天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的心意、他这些年为她所做出的努力，她都还没看到，就这样离开了他。

    怎么可能？

    既然抓住了坠落的他，那么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他！

    允禾离开了他，没关系，他可以找。

    闫铭珂放弃了自己辛苦多年考上的大学和offer，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找遍了中西方各种通灵的大师，试图找回允禾的灵魂，陷入癫狂的他，甚至还尝试过用他们的八字结阴婚。

    可是，这些通通都没用！

    允禾消失得很彻底，所有办法都试过了，但还是找不到她的灵魂。

    寻匿无果的闫铭珂没了其他的办法，他不愿意相信允禾已经彻彻底底离开了他。于是在允禾死后的第二个月，闫铭珂选择跟着允禾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过，可能是他的执念太深，上天头一次怜悯了他，居然让他在这个世界里重新遇到了允禾。

    这个曾经离开过他的女孩，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生命中。

    而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

    他缠着允禾，一遍又一遍，贪心地吞咽下她的津液。

    身下的女孩开始挣扎了，在她要缺氧的前一刻，闫铭珂放过了她。

    他撑起身子，微红的耳朵藏在长发下，眸子里还有未消散的欲色。

    “出去。”他这样说着。

    允禾低低一笑。男人着实是有趣，亲吻的时候没见他们退缩，得手之后倒开始装良家妇男了。

    她伸手勾住闫铭珂的脖颈，挑衅地朝他扬了扬眉，一边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喉结，一边凑到他耳边吹气:“要不，我考虑考虑你？”

    “我陪你睡，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允禾！”男人愤怒地一把甩开她的手，别开脸低吼道，“你用不着这么来激我！”

    “可你还不是上钩了。”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全身通红的闫铭珂，“刚刚亲我的人不是你？现在来装什么？要么你就说，要么，你就滚。”

    “没有你我还能找其他人。”

    闫铭珂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愤已经快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攥住允禾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逼迫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我喜欢你，允禾。这是一个不变的事实，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喜欢你。所以你犯不着用这种作践自己的方式来激怒我，你以为把自己塑造成这种自甘堕落的模样，就会让我放弃喜欢你这件事吗？”

    “不可能的，允禾。”

    “只要我的心跳还在跳，我就会一直喜欢你。”

    “那些线索我不会告诉你，书房里的所有线索都被我毁了，你也休想通过别人进入书房！你只需要好好度过副本中的最后两天，你就能平安地通关了。”

    听听，多么让人感动的一句话。

    可是允禾看着闫铭珂那双赤红的眼，只想发笑。

    她的手指戳着他的心口，语气讽刺:“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将我锁在你建造的囚笼之下，以保护之名让我活在骗局里。这样有意思吗？闫铭珂。”

    “当然有意思！”闫铭珂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圈进自己的掌心，“允禾，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

    “所以你要瞒着所有人对吧？”

    允禾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从他的身下逃离。

    “明明我就是鬼新娘，明明杀了我所有人都能通关，可你偏偏要瞒着所有人。”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要在最后一天，杀光所有的玩家，让身为鬼新娘的我通关？”

    见到闫铭珂的神色猛地一沉，允禾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闫铭珂被她诈出来了。

    果然。

    在这个副本中，10名玩家和1名鬼新娘就是对立关系，要么玩家杀死鬼新娘，要么玩家被鬼新娘杀死。

    而闫铭珂为了让拿到鬼新娘身份的她赢，居然想杀光这群玩家。

    疯了。

    这个疯子。

    “为什么不能？”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朝允禾步步逼近，“李兴那群人已经在书房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就想要等到第七天仪式结束，彻底将你杀死，完成进阶任务。那我又为什么不能杀死他们？”

    “因为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通关！”允禾狠狠伸手甩了他一巴掌，她试图打醒这个已经魔怔的疯子，“七天还没到，我还没有变成鬼新娘，这个游戏就不是死局！”

    “游戏的解法并不是只有杀戮！”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其中的缘由，要是想明白了，你就滚过来告诉我。”

    “要是想不明白，”允禾冷冷瞥了闫铭珂一眼，“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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