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向颜今薏坦白，然后看着自家所有人一起掉入深渊，看着父母兄长被大太太逼债到死。

    她无法报答家人的养育之恩，她也不想再伤害颜今薏了。

    所以，她只有自尽这条路。

    她死了，老太太也许会看着从前几年的情分，替她说说大太太。

    而大太太那边，已经逼死了她，大概不会狠逼她家里人还钱。

    她也没有对颜今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没有辜负颜今薏对她的信任。

    “这次呢，大太太让你做什么？”颜今薏问。

    桑枝：“这次不是大太太。”

    “是表小姐？”

    “不是。”桑枝摇头，“是三少爷。他知道了我是大太太安插在松香院的奸细，所以他找了我。”

    众人错愕。

    颜今薏倒是不意外。

    “三少爷让你做什么？”她问。

    姜云州让桑枝办一件事。

    他叫桑枝将一封信放在颜今薏的枕头里。

    “我不识字，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但他肯定不会为了小姐好。”桑枝说。

    颜今薏：“信呢？”

    “我怕给小姐闯祸，您解释不清，信我烧掉了。”桑枝道。

    她决定自杀，是不想继续背叛颜今薏，那肯定不能留下什么隐患。

    颜今薏：“可惜了。不过也没事。”

    事情说清楚了，屋子里陷入沉默。

    众人心情还是有点沉重。

    颜今薏索性把事情说开：“桑枝，你被大太太盯上，不是你的错。可你的确传了消息。”

    桑枝低垂了头：“是。”

    “我不能再用你了。”颜今薏道。

    忠诚是很微妙的。

    颜今薏除了有桑枝，还有其他四个佣人。

    若规矩不严，其他四个人反而不知如何行事。

    桑枝哽咽：“是，我明白了小姐。”

    颜今薏：“可我花了重金救回你，也不会看着你继续在泥坑里挣扎。桑枝，你帮我一个忙。事成后，我送你一个前程。”

    众人黯淡的心情，似被照进来一缕光。

    几个人，包括桑枝在内，都看向颜今薏。

    “广城那边，很多人去南洋闯荡，亦或者去香港谋生。桑枝，你敢不敢去博一个前途？”颜今薏问。

    桑枝愕然。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对远方毫无想象力。

    她生是姜家的奴才，一辈子都在小小庭院。

    “生活很难，我知道。在这里难，在异乡也难。你连死都不怕的。”颜今薏继续道。

    桑枝犹豫着，点点头：“我想去，可我……”

    “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不会叫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碰。”颜今薏说，“我会派人送你，也会替你在那边找好接头的人，还会给你一笔钱。”

    桑枝的前路，瞬间开阔了起来。

    她似乎瞧见了一条崎岖但充满生机的路。

    她用力点头：“那我敢！”

    “你会不会舍不得家？”颜今薏又问。

    桑枝的眼眶，顿时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我哪有家？”

    她父母和兄长但凡有一点考虑她的死活，也不会接大太太的钱。

    桑枝一直在老太太院子里做事。

    整个姜家，谁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婆媳不和？

    既是老太太的人，大太太那边给钱，就是要买桑枝的命。

    桑枝需得卖命给大太太。

    她父母和兄长至今都是姜家的“奴才”。主人家什么意图，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他们收下了。

    在她抗议后，仍继续收。

    他们要过日子。

    桑枝赚一辈子都赚不到一百大洋。大太太溢价买她的命，那就卖了。

    ——不仅仅是不想继续背叛颜今薏，也是心灰意冷，桑枝才决定自尽。

    “我懂，我也没家。”颜今薏深深叹一口气。

    她沉默着，将心酸按住，才对桑枝道，“新政府把卖身契烧了，你们不是谁的奴才。往后的命，自己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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