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老阿姨又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小秋啊，你的具体地址是哪里？”

    公司当然规定不准向客户透露具体的办公地址，因此小风心里生起一丝紧张，“啊？”

    老阿姨继续说道：“我这几天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清理了一遍，发现了一些好久以前买的东西，反正我也用不上，就寄给你吧。”

    小风心里放松下来，连忙答道：“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收受任何人的东西。”

    她连忙解释道：“我懂，我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个喝水的杯子，你每天跟患者打那么多电话说那么多话，得多喝点水……”

    小风忍不住笑了，“阿姨，我知道，我自己有杯子啊……”

    “我这个是保温杯，可以保温十几个小时呢……”

    “这里有饮水机，随时都有开水啊，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杯子是真的不能收……”

    老阿姨既然决定打电话来，又怎会轻易放弃？

    小风见已经说了十几分钟，她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心里犯难起来，那怎么行，我还得打单出业绩啊，不过一个杯子，收下算了……

    于是告诉了她大概地址，“送到这个大楼就行，到了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我去拿。”

    老阿姨高兴地问道：“好！那电话呢？”

    有些老人家听力不好，为了给他们发送快递单号、服用方法、注意事项等内容，公司给每个组配了一个办公手机。

    小风便告诉了她那个手机号码。

    “那你的名字呢？只知道喊你小秋小秋，还不知道你叫秋什么呢……”

    小风想了想，不能给她真实姓名，于是随意说了个名字，“阿姨，我叫秋光明……”

    “好，好，好名字……”

    几天后，物流部的同事送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一个粉红色的普通带盖塑料水杯，一个黑色的保温杯，里面是白色的陶瓷内芯，还有一包绿茶，一包红茶。

    同事们知道了，议论纷纷，毕竟在同事们看来，销售员和客户向来都是“死对头”……

    有的甚至打趣道：“呦，想不到这个老阿姨还有颗少女心，整个粉红色的杯子……”

    小风也没解释，只是笑笑。

    一个月后，小风收到物流部同事发来的信息，“你那个客户又发来一个快递，是个大箱子，有点重，下班了你自己来拿吧。”

    小风打电话问了蔡娉婷老阿姨，她说是她寄的，也就两双拖鞋，几包茶叶。

    下班后，小风来到物流部，同事指了指地上一个箱子，笑道：“这个，是什么好东西？打开看看？”

    小风笑笑，“没什么，几双鞋子，两包茶叶……”

    “几双鞋子，两包茶叶，哪有这么重……”

    小风答道：“客户是这样说……麻烦你们了……”，抱起箱子快步出了门。

    回到租房，打开一看，一双粉红色的拖鞋，38码，一双棕灰色的拖鞋，45码，茶叶好几种，袋装的，圆筒装的，方罐装的，都有。

    一个正方形的礼盒，四面用透明塑料片围着，中间一匹金马，底座上四个字，“龙马精神”。

    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面一条项链，由五块不同颜色的石头组成，底下一个说明书，什么五色磁石，稀有元素等等。

    一个方形的盒子，里面一块金项链。

    一个本子，打开一看，有美元，有英镑，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票子，起码有几十上百种。

    一把炒菜用的铲子，一包不锈钢勺子，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都有，一大包筷子，竹的，不锈钢的，塑料的，都有。

    还有用来刨果皮瓜皮的刨子，长柄的漏勺，过滤面粉用的网子，夹热菜盘子的夹子……

    然后是一堆吃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明珠少有地皱起眉头，“你说，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小风摸着那金项链上的大块吊坠，看着那匹金马，还有美元英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脸涨得通红。

    “应该……应该是假的吧？如果是真的，那这些得值多少钱？”

    如果是真的，我怎么担当得起？

    如果是真的，要是被他儿女发现，或者被公司发现，我岂不麻烦大了？

    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将吃的东西和茶叶拿到公司分了，主管一点，同事们一点，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只字未提，他不想提，更不敢提。

    趁大家都忙着打电话谈单周围正嘈杂的时候，他去了电话，“阿姨，东西我收到了，只是……”

    阿姨开心地笑着，“那个大拖鞋，是给你的，粉色的，还有上次那个粉色的水杯，是给你爱人的……”

    小风抬头四周看了一圈，低头压低了音量，“那匹马呢，还有项链……”

    “哈哈，那都是我以前去参加什么会议的时候买的，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就送给你吧，应该多少值点钱……”

    听她这么一说，小风知道那肯定都是假的，心里顿时踏实下来，随即又担心起来，“阿姨，谢谢你的好意……你以后要少去啊，那些基本上都是骗人的……”

    “哈哈，小秋啊，我都懂，一般的人我不搭理的，他们那几个都很好，就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他们没叫我买，是我自己买的呢，也算支持一下他们的工作……”

    然后讲他们怎么怎么好，打电话嘘寒问暖，和她聊天，还去他家里看望她，“就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他们怎么会骗我呢，你说你会骗我吗，我不信……”

    小风听着，感觉脸上有东西滑落，伸手一抹，竟然是两颗硕大的泪珠……

    他推起眼镜，擦干眼角，声音哽咽，“阿姨，人心叵测，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哈哈，说是那样说，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你看你就这么好，比我儿女还好……”

    好容易讲完电话，主管过来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通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一脸严肃地问道：“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没开单？”

    小风心里正难过，使劲眨了眨不舒服的双眼，没说话。

    主管看了他几秒钟，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一会儿，全公司最擅长开大单的范主管过来，他弯下腰，将左手靠在小风肩膀上。

    “我们组还差一万二业绩，你们组还差一万，听说你这个客户质量很高，又有钱，咱们合作开个的，你我两个组今天就超额完成目标了……”

    小风摇头，冷漠地答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多好的机会！”

    小风心里通通直跳，“她没那么多钱，等她有钱了我自己会开。”

    主管直起身来，满脸轻蔑，“她有没有钱你怎么知道？等你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你一次开个一千两千的，还不如我帮你，一次开个大的……”

    小风直起腰，“不行！”

    范主管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不行？客户又不是你的，是公司的！你说不行就不行？”

    小风噌地一下站起来，怒目圆睁，“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身后的郑主管过来拉了拉小风衣袖，“坐下，坐下，那么激动干嘛……”

    范主管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小风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喘着粗气，一声没吭。

    郑主管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气呼呼盯着小风看了几十秒，也转身离去。

    晚上，小风跟明珠说了此事，“他们只要业绩，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管客户有钱没钱，不管客户需不需要，真的太可怕了……只怕……只怕我在这里也待不久……”

    明珠点点头，“那什么时候考虑换工作？”

    良久，小风答道：“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业绩好点，少的时候一个月能拿四五千，多的时候七八千……家里还有几万块欠账，还要准备结婚的事……唉，你说要是人不用昧着良心挣钱，那该多好啊！看在钱的份上，再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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