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陶楠轻轻点了一下头，就自顾走出了电梯。

    身后传来陶楠委屈的声音，她说，陈总让我下来看看的，三缺一，你一直没上去。

    她又用埋怨的语气道，欧阳，你变了……后面的话我就听不到了。

    我想，欧阳一定会给陶楠解释和安抚的吧。

    三缺一不过是个托辞罢了，陈总、艾莉、张铁锤、加上你楠总不正好一桌吗？但按常情来看，说三缺一，常常是用来形容那个“一”的重要性的，而说这话的人，也充分表达了自己对缺的这“一”人的在乎。

    但是缺不缺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欧阳只是说把我送下来，并没有说把我送回去。我无声地笑了。感觉最近自己的事太稠了，尤其是进了培训班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难道就是别人所说的大城市的节奏快？可是不参加这个培训，我又觉得只卖个饭、蹭个课又太轻松了。人啊，矛盾着呢。

    我像条被冰雪冻僵的柳枝一样，僵直地走出了欧克国际。站在高高的门厅前，被春夜的风一吹，我竟然有点活泛过来了。

    我没有叫网约车，之前也并没有预约，之所以对他们撒谎，是怕麻烦别人，不想多事儿。天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责己的人。

    我挤上了一辆人还很多的公共汽车，沿着回去的方向，好好欣赏了一下这个城市路边的夜景。

    到家之后，我才看见有张铁锤和欧阳的微信，我立刻一一回复了他们，说我已到家，已退烧，多谢关心。

    我把那个装着一万块钱现金的信封立起来，和那些书放在一起，码到了书柜里。信封没有书本大，藏在一排书的中间靠里边，就像星辰落入了大海，不翻书，根本不会被发现。我想，万一哪天欧阳再喝醉，再闯进来，我就可以直接拿出来还给他了。

    为了方便寻找，我在挨着信封的两本书上方，放了一枚之前捡回来的干枯的树叶，当作记号。

    做完这一切，我拍拍手，打算去洗漱，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我屏住呼吸，不敢回应。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圆圆的敲门声向来不是这样的，她每次回来不想掏钥开门时，都是咚咚咚咚的不停敲，直到我打开门为止，按她的话说，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隆重欢迎她自己下班回家。

    而眼前这个敲门声，是那么礼貌而有节奏，叩叩，叩叩，叩叩叩。

    过了一会，没能听见屋里面有人回应，就又敲：叩叩，叩叩，叩叩叩。

    我一点一点地脱去了拖鞋。

    “有人吗？铁柱？铁柱在家吗？”

    我听出来了，是张姐。我赶紧穿上拖鞋跑过去开门——我刚脱鞋，是打算赤脚走过去，先从猫眼里查看情况的。

    张姐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说，“我过来送点鸡汤，你还没有吃饭吧？”

    我的确没有吃饭，不过，我下午四点多才吃了鸡蛋面。

    我看张姐从厨房里拿了个小盆出来。搬家前她是来过这里的，房子就是经她介绍我们承租的，她知道厨房在哪里。

    “这是咱那家医院有名的滋补汤，你住院时因为不能下地活动，没敢让你吃太有营养的东西。今天送过来你尝尝。不过，我还得赶紧回去，我这次看护的那个病人脾气不多好。”

    我跟在张姐屁股后面，像个束手无策的小孩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姐忙活，看着她倒汤刷碗，拿匙拿筷，在厨房和餐厅来回穿梭。

    张姐张罗完，就匆忙告别回去了，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

    眼前的鸡汤 散发出醇厚的香味，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热泪盈眶，张姐，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个只照顾了我几天的人，却还在惦记着我。

    我发信息给张姐：

    都没来得及给您说谢谢，您就匆忙回去了。到医院了吗？

    老张：到了到了，距离近不用担心。

    我：劳烦您挂心，还让您破费，真过意不去。我附带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老张：看你跟我客气的，咱是老乡啊，上次你不也到医院来看我了吗？

    我放下了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上次去医院看张姐，是为了在医院里取号拍照片用的，是为了向老陈要那10万块钱，而制造的我们医院有熟人的假象。

    想了想，我还得接着跟她聊，因为我想知道的答案还没有出来——从这一点来看，我觉得我变了，变得敏感了，从前那个有点虎，遇到事直来直去的杨铁柱没见了。

    我说，姐，鸡汤很好喝，应该很贵吧？我们出来打工的，不容易。我附带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

    果然，张姐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你不用担心，上次欧总给的护工费多，他给了我一个月的，可我只干了七天，钱退回去欧总不收，你出院又不用我看护了，所以……今天去给大爷打饭，看到鸡汤不错，就顺手帮你买了一份。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啊。

    看起来，张姐很忙，我也不好再发信息打搅她了，不过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她只是偶然想起了我，用宽裕的护工费买了补品来看我的。也许，也是之于我上次买水果去看她的人情，所以她今天带了碗鸡汤来礼往一下吧。

    我给圆圆留了一碗，我还没上喝一口，门外就想起了咚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往听到这敲门声，我都是骂骂咧咧磨叽好才去开门，今天听到这熟悉的敲门声，竟感觉十分悦耳，难道是刚才张姐那陌生的敲门声吓到我了？我也越来越胆小了。

    我小跑过去开门。

    “偷吃啥好吃的了，这么香？”

    “给你留了。”

    “留这么一点，我吃你的。”圆圆端起我的就准备喝，一想，我是病人，她又放下了。

    她去卫生间洗手，大声问我；“老老实实交代，是哪个帅哥你给买的？”

    我没有搭理她，低头吸溜我的鸡汤。圆圆知道，我很少吃外卖的，不是不喜欢，是舍不得花那钱，“饭钱都付到外卖小哥身上了。”

    “要不你来跑腿试试？！一样的饭点，别人吃他们送，刮风下雨，白天黑夜，怕超时，怕投诉……”

    “得得得，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小哥得到的，那是他该得的，但吃一顿外卖的钱，够在家吃一天的了。

    “这就没办法了，你穷，理解不了有钱人的生活习惯。”圆圆盘了一条腿，坐在沙发上，端起了鸡汤。我们是开放式餐厅。

    “咦，怪好喝里，谁给你送的，你还没说呢？”

    “说了你信吗？”

    “拿出证据我就信。”

    我只好把经过讲了一遍，然后拿出和张姐的微信聊天记录，圆圆不看则罢，一看，她就忍不住感叹道：“唉，众人皆醒你独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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