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猛然抬头看着倩倩妈，她已哭成了泪人，只是，她把悲痛欲绝调成了静音，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淌。

    于是，我又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然后，我又低下头去，继续把玩我的骷髅头。

    半晌，倩倩妈终于止住了眼泪，她说道：“小杨，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小可母亲和小可之间有什么可共同回忆的事情吗？”我弱弱地问道。

    “当然有，很多，小可小时候很调皮的，是男孩子的性格，有一次，她在幼儿园打架，竟然是为了帮小区的小朋友出气，她一个人打哭了三个小男生，幼儿园把我……把小可母亲叫过去的时候，小可母亲还不相信……”

    我抬头，假装倒水，看见倩倩妈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我晃着水杯，看茶水在我手里逆时针旋转，像时光在倒流，我想起了我的小说，想起了冥冥之中的天意，以及传说中无法解释的玄学……

    倩倩妈讲述的这些，我脑海里是没有的，我小说里面也没写，因此，我只充当了个倾听者，并无情感共鸣。

    但我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我安静地坐着，让一个母亲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汤喝的太多了，实在憋不住了，我才不得不打断倩倩妈的回忆，又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索性擦去了我脸上的粉底，对着水管，胡乱地洗了洗我已经花了的脸。

    重新坐下后，我努力挤出微笑，问倩倩妈：“还有吗？”

    “还有一件小可的糗事。”倩倩妈也笑了笑，说道：

    “小可小时候，很喜欢她们小区的一个男孩子，幼儿园放学早，每天放学，她都要在小区健身器材处等那个小哥哥……”

    看我很有兴趣的样子，倩倩妈的笑容更明显了，她说：

    “有一次，小可这丫头，竟然偷拿了她母亲的首饰，送给了那个小哥哥，人家不要，她非要给人家，说那是她的嫁妆，等她长大了，她要娶那小哥哥回来……”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男孩就把首饰还给了小可的母亲，小可的母亲竟然还不知道首饰已经不见了，呵呵。”

    小可的这件糗事，并没有令我觉得有趣。在我们农村，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过家家，我就曾经当过很多人的爸爸，也因为如此，我娘经常说我脱胎错了，跟我哥的性别弄反了。

    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能玩到六七岁，后来长大了，自己不玩了，也要看着比我们小的孩子们玩，主要是为了看他们如何娶亲生子。尤其是看生孩子那一幕，只要扮演妈妈的那个小孩子，像拉屎一样地蹲下去，另一个扮演小孩子的小朋友，准会像屎一样地从“妈妈”的屁股底下钻出来……

    因此，倩倩妈讲的，我觉得并不是什么糗事。

    所以，我没有笑，也没有说话，我用手摸摸我的脖子，项链还在，只是我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已经把它塞进衣服里面了。

    “小杨，你不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首饰吗？”倩倩妈问。

    “……”

    “那是小可父亲送给小可母亲的定情信物。小可父亲和小可母亲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时，小可的父亲亲手做了那样一个首饰，送给了小可的母亲……虽然很丑，但小可的母亲一直保存着，结婚后，小可的父亲经常不在家，那个首饰是一个念想……”

    倩倩妈又泪湿眼眶了。

    “后来，小可母亲准备把小可带到乡下时，把首饰送给了小可，小可很高兴自己有首饰戴，她已经不记得把这件首饰送给了那个小哥哥了。”

    我的心疼了一疼，爱人送的定情信物给孩子带走了，小可母亲连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我突然想起了欧阳，他少年时，有个叫小可的女孩儿说要娶他，他就追到了国外……

    “小可被送到乡下后，可有人打听她的下落？”我问道。

    “没人打听，根本不用打听的，早就有人放出消息，说小可出国了。”倩倩妈终于盛了一碗汤，润了润喉咙。

    “小可母亲可曾再去看望过小可吗？”

    “没有……”

    “不担心她过得不好吗？“我都要哭出声来了。

    “不担心！日子过得再不好，人身也是安全的。”

    “……”

    “当时，小可母亲也是被人盯着的，为了生存下去，她赶紧再婚表明了身份，哪敢再去看望小可。”

    “所以，小可她们只能是……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小可母亲为什么要把小可送到那个地方？”我继续问道。

    “送之前，有人帮忙在网上搜了，说那个村子都是一个姓，和小可的姓氏一样。这样，英雄的后代不至于改姓。小可的母亲也算给婆家留后了。”

    “小可的父亲是个缉毒警察吗？”我小声问道。

    倩倩妈突然一震，说：“不……我不该说那么多。”

    我诚恳地望着倩倩妈，我知道我眸子里一定有那种愚蠢的单纯。

    “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了。”倩倩妈依然答非所问。

    “恐怕还没有过去吧，”我幽幽地说道，

    “阿姨您就不想小可长大后去找她父亲的骨灰吗？”

    “不不，不要，已经这样了，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倩倩妈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她一定是又想到了倩倩。

    小可母亲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小可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一出生，就被安排了命运，替自己未曾谋面姐姐遭罪……

    对于小可母亲来说，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她都不想这样。

    可是，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躺在病床上的，根本不是英雄的后代，那小可很可能还会有人身安全的威胁。

    那些缉毒警察，尤其是卧底的线人，是那些毒枭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所以为了保护小可，小可母亲要么不追究，要么就默认，她的第二个孩子就是英雄的后代，已经成为植物人了。

    英雄及英雄的后代已经被处理了，被人打击报复过了，那些大毒枭就该收手了。

    所以，小可还能继续隐活于世，继续和自己的亲人相忘于江湖。

    “所以，小可带走的是一件什么首饰？”

    起身分别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倩倩妈这个问题。

    “是一个桃核刻的骷髅头，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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