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翻阅了倩倩妈的微信。

    除了一年有一两个转发的内容外，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什么记录。我也没发现我俩有共同好友为她点赞，因此，我往前翻阅了好几年，都没有获得一点关于柯阿姨的有用信息。

    但在我的微信发现中，却有人点赞，还点了很多次，我打开一看，是倩倩妈点的。看来，她也翻阅了我好几年前的朋友圈。

    喜欢写作的人，都喜欢记录，我的朋友圈几乎每天都更新，有时是一两张美食图片，有时是一个网红景点，有时是一段读书感悟……性格外向和闷骚的年轻人大都喜欢晒。

    柯阿姨也不老，作为母亲，我以为她会发一些倩倩的照片，来记录自己孩子成长的过程，结果，她什么都没有发，我也就无从得知倩倩受伤以前的样子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一睁眼就看到了倩倩妈深夜发给我的微信：小杨，这两天能抽个空吗？阿姨想和你单独见一面……

    “好的，柯阿姨。”我痛快地答应了，附带了个愉快的表情包之后，我又补发了一句：

    “我周一至周五晚上都有空。”

    “好，到时我联系你。”

    这个微信叫“相忘于江湖”的柯阿姨，几乎是秒回。

    群里昨晚也发信息了，培训班今天依然停课一天。

    为了和倩倩妈见面，我在这个大城市里跑了大半天，就为了寻找一根能串起我骷髅头桃核的绳子。

    最后，在一家黄金店，我买了一条商家促销的镀金吊坠，人家才给我了一根绳子。我把镀金吊坠换成了骷髅头，戴在了脖子上。

    我有预感，倩倩妈很快就会约我的。

    果然，周一上午，我就接到了她的约见通知。

    她约我在距离我们大学不远的一家小餐馆见面，我下班过后，步行二三百米就到了。

    我到的时候，倩倩妈已经点好了菜，虽然天气逐渐炎热，但倩倩妈还是只点了热菜和汤。

    我一坐下，倩倩妈就递给我筷子，让我先吃。

    我也没有客气，一边吃，一边听她说道：“女孩子夏天不要吃凉东西，容易导致月经不调……来，你先喝点汤，养养胃。”

    我接过汤碗，很听话地喝了。汤还冒着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睛。

    “很早就想和你见一面的，苦于没你的联系方式。上次你到家里去，也忘记留你个电话了。”

    上次哪里是忘记留我电话了？分明是邢叔叔不给机会。

    我又夹了一筷子菜。这顿饭，我理应吃的很放松，也吃的理所当然。

    “听欧艺说你在这个大学食堂里卖饭，所以我就约到这边了。你工作还可以吧？”

    “可以，阿姨，”我说道，“我工作很轻松，业余时间还在文学院旁听学习。周末晚上，我在一家会所兼职钢琴。还有，这个暑假一到，我就要开始提升学历了。”我嘴里塞满了菜，想把我目前的状况汇报完。

    “你……是从hN省杨家沟来的，对吧？”倩倩妈又问。她拿着筷子，除了偶尔给我夹菜，她都没有吃。

    “你已经问过了，阿姨。上次您就问过了。”我吸溜了一下鼻子，连着喝了两碗汤，我出汗了。

    于是，我放下筷子，把我的衣领子往下面揪了揪，我的骷髅头项链就跑到衣服外面来了。

    然后，我仍然低头吃菜，像一个受尽了委屈却又不敢反抗的孩子。

    直到我听见倩倩妈隐忍的哭泣，我才停下筷子。

    我说：“我去一趟洗手间，我吃出汗来了。”

    我快速走到洗手间，捂着脸坐在马桶上，让泪水穿过指缝滴落在手背上。这样，不至于哭花我的妆。因为来之前，我在学校大学生搞的创业美甲小店里，往脸上涂了一点粉底。

    我用纸巾沾水，稍微擦拭了一下眼睛，就回到了餐桌前。

    倩倩妈说道：“你再喝一碗汤吧，这种汤有营养，补气血最好。”我才发现，餐桌上又多了一盆汤。

    倩倩妈的声音很温柔，像母亲在叮咛自己的孩子。我不习惯，她浓重的鼻音也让我心里不舒服。我想，她最近应该哭过很多。

    很突然，我就想起我娘了。

    我娘海燕从来不会对我这样说话，她只会骂我。比如，我吃饭吃的快了，她会说，慢一点，没人跟你抢！我要是继续猛刨，她会拔高声调：你别噎死喽！你瞅瞅你，饿的跟被狼掏了一样！没个女孩像！我就一边用筷子频繁捣碰碗底来抗议她的评价，一边等我娘往我后背拍上一巴掌。

    我习惯了那样的环境，也习惯了我和我娘的针锋相对，突然有一天，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声音关心我，我不习惯，我光想去洗手间……

    我吃饱了，再也拿不动筷子了，于是，我低头把玩着我脖子上的小骷髅头，它已经被我把玩出包浆来了。

    我只能低着头听倩倩妈讲话了，她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顿了一下，就听见她吞声忍泣的声音：

    “从前，有一对夫妇生了一个女孩，取名叫杨爱珂，他们叫她小可，小可父亲的工作比较特殊，常年不在家，因此，小可印象中是没有爸爸的。

    这样长到了四岁半，有一天，有人带信息给小可的母亲说，小可父亲隐藏的身份暴露了，已经在外面牺牲了，为了保护英雄的后代，建议小可的母亲带着小可躲到乡下去……

    可是，小可的母亲怎么能走的了呢？她要照看小可的爷爷奶奶，还要照顾自己的父母。她的丈夫牺牲了，只有一个信息回来，她连骨灰都还没见着……”

    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了倩倩妈。

    倩倩妈擤了一下鼻涕，继续说道：

    “小可的母亲只好狠狠心，把小可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扔在了山上……对不起……等一下……”

    我不敢抬头，只能快速地摩擦我的骷髅头。

    “直到，看到小可被人捡去了，小可的母亲才转身离开。为了方便照顾双方的父母，小可的母亲很快就再嫁了人，她以为重新嫁人了，就和小可的父亲脱离关系了，她也就安全了。没想到，她安全了，她的第二个女儿却错被当成了小可，当成了英雄的后代，遭到了打击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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