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恒州。

    经过数月的大旱，漫山遍野已是荒凉一片，早已没了绿色，此时还伫立的大树上，也是落满了密密麻麻的蝗虫，连树皮都啃得干干净净。

    房山地界，井边村。

    此时村里仅存十几口人，其余人扛不住饿，早就先行离开，而剩下的这些，心里渴望着某一天会落下雨来。

    可是，家里粮食吃没了，山上能吃的，草根，树皮都吃没了，还是没见下雨。

    再加漫山的蝗虫，日夜啃食，甚至连地底下仅存的东西都给刨干净了。

    原先还有人试图抓蝗虫果腹，可还没几日，人直接就暴毙而死，由此人们更是对这虫子产生恐惧。

    更有人认为是天降神罚，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吃人的东西。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终于顶不住饿，陆陆续续身死，剩下的人也明白，只能另寻活路了。

    可现在逃亡，似乎慢了些，吃的都没有，往哪逃都不知道。

    “娘，我怕。”人群中，孩子抓着阿娘的手，扛不住饿。

    “好孩子，别怕，马上就有吃的了。”妇人说道。

    此前朝廷打仗，将粮食给强征走了，本以为后面会有送来，有所缓解，可没想到，紧接而来的就是蝗灾，粮价飞涨，各地粮商也是纷纷囤积粮食，减少出售，如此就形成恶性循环，逃亡的人越来越多。

    但就算到了闹成这样，还是不见官府的人前来。

    “给，吃点这个吧。”话音落下，有个汉子走了出来，递给孩子一个蝗虫。

    现在，就算这东西有毒，他们也只能吃这个，汉子试过，偶尔吃些果腹，还不至于中毒。

    孩子见到蝗虫，眼神惊惧，他可是亲眼看到，阿爷就是吃了这个东西，活活疼死。

    “吃吧，就一个没事的。”汉子安抚道。

    “武子，听说去灵寿就有活路，咱们是要往这里去吗？”有人问向汉子。

    汉子名叫王武，在村里算是小有本事的人，召集众人出逃也是他出的办法。

    “嗯，那边还有衙门的人，我不信他们会不管我们的死活。”王武说道。

    收拾完毕，众人便是出发，不时有人回头看着村子，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他们原先不走，就是放不下这里。

    “走吧，若是有了活路，咱们再回来就行了。”王武劝道。

    此去灵寿，最少要两天，好在一路上还能找到果腹的东西，东凑凑西凑凑，众人总算来到灵寿地界。

    可才进入灵寿，他们也才发现，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好，四乡八里的人，全部聚集到了灵寿，更有甚者，山野里，还有堆积的尸体，打听之后，才知晓这些人都是扛不住饿，胡乱吃东西撑死了。

    “大哥，问一下现在能进城吗？”王武找到一大汉，向其打听情况。

    “进城？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城里都满了，哪还让进城？”大汉回道。

    “不知哪里还有吃的？小弟才来，饿得受不了。”王武又是问道。

    “哎，吃的你就别想了，城里就这么点粮食，这么多人，早就吃光了，要真想要吃的，我给你指条路，明早去城门口，衙门会来放粥，运气好指不定能抢到一些，其他的就别想了。

    我再劝你一句，要是还能走，就赶紧走吧，再走一日，去获鹿，或者正定，那边是府城，粮食多。”大汉说道。

    这几日他已经劝走了好些人，人少了，自己也能抢到粥，现在为了抢粥，都开始拉帮结伙，谁也不让谁，至于其他人，凭运气吧。

    “哎，又能去哪呢？”王武喃喃道。

    自己能想到去正定，其他人也能想到，灵寿尚且如此，那边就不用想了，人只会更多。

    随后，便与其余诸人商议，听到衙门会来放粥，众人心中稍定，不管如何，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决定后，众人原地休整，也幸得自己存了些吃的，还扛得住。

    若不然，现在的灵寿地界，地底都被来来回回刨了好几遍，什么吃的就别想了。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偶尔的风吹来，不仅没有丝毫凉爽，还伴有恶臭，且是腐肉的味道。

    不过，也借得此处人多，众人总算睡了个好觉，之前还有人担心会不会野兽。

    对此王武只是笑笑，他倒是希望能出现野兽，这种情况下，自己反倒能吃些好的。

    迷迷糊糊中，王武被人吵醒，睁眼之后，发现天才放亮，而身边的人已经开始聚集。

    王武有些诧异，为何聚集如此之早？无奈，只好叫醒众人，随着人流去往城门口。

    经过询问，他才得知，衙门放粥，早晚各一顿，而且是限量，能不能抢到，全凭本事。

    终于，众人来到城门口，而此时的城楼前方，密密麻麻少说几千人，王武大为诧异，搞不懂从哪来的这么些人。

    随着时间流逝，人群开始挪动，人挤人，空间越来越小。

    “你娘的，不长眼啊，滚开。”突然，人群里响起骂声。

    “干，谁打老子。”

    “是这小子，干他。”

    此话一出，人群出现骚乱，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好多人开始大打出手，直接扭打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些人的疯狂模样，王武吓坏了，想躲却又躲不了，身边全是人。

    好不容易，骚乱平息，王武也借此机会挤到了最前面。

    “梆梆梆……”城楼上，梆声传来。

    紧接着，吱吱嘎嘎的声音紧随而至，城门缓缓打开，只见数个民夫推着车前来，一共三架车，车上放着大桶，想来其中便是粥了。

    “大老爷放粥了。”官差也走了上来，高声喊道。

    “多谢大老爷活命之恩。”所有人纷纷下跪，口中高喊道。

    王武见状，也是赶紧跪下来。

    “起来吧，即刻开始放粥，都排好队上来领，不能乱。”官差说着，拔出大刀，吓退前方的好些人。

    “大家不要担心，朝廷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朝廷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况，正在往这里征调粮食。”官差补充道。

    闻言，王武很是激动，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就能活下去，自己也就不用挨饿了。

    说完，便是开始放粥，有着官差镇压，没有发生混乱，王武这行人很是幸运，半数人领到粥。

    各自匀匀，就都能吃上热饭，感受着肚子里的暖热，王武差点哭出来，也不知多少时日了，自己再没尝过粮食的味道，也坚定了他留下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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