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巧云凑上来，又说了一些夸赞的话，萧绎礼貌地回了。王巧云也不急着走，拉着他叙旧。

    他们两个本没有什么旧可叙，但有人陪在自己身侧假装交谈密切，倒没有乍被冷落的尴尬。

    一来二去，两人倒真生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韦章看不下去，找借口劝走了王巧云。萧绎一个人站了一会，也觉得无趣，便去席上坐了。

    萧统找萧欢，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过是夜深了要他去休息。

    等他找到萧欢的时候，萧欢已经躺在陈无双腿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他的霍去病。

    陈无双轻轻托起他的头和膝盖，将他递给沈连城。

    萧统看着威风凛凛的霍去病，感觉有些不妙。蔡缈虽然偏宠这小子，平时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寄名符都是她亲自去求来的。但对于萧欢的教育她也一直抓得很严，平时连根草都不许出现在萧欢屋子里，这个泥人只怕难保。

    想到自己刻苦读书这么多年，从未有一日懈怠，也不过是徒增猜忌。而萧欢，他只希望他平安顺遂罢了。

    便吩咐沈连城尽力保下这个泥人，不要让萧欢过于伤心。

    沈连城领了命，抱着萧欢去了显阳殿休息。

    这边众人却没打算放过萧统。此时猜灯谜已经结束，帝妃和大臣们都去了正殿内饮酒作乐，留下他们这帮年轻人在外面冰天雪地里闲坐吃酒，当然不能尽兴。

    长沙王萧孝俨、安成郡王萧机、安成康王萧秀已经聚集起来，要玩射覆。他们自己玩不尽兴，还要拉着萧统一起。

    萧统拗不过他们坚持，只得坐在主位，陪他们胡闹。

    射覆，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覆住一个字，另一个人射，两个人都不能提这个字，只能用含这个字的经典代替。若是射的人射中了覆的字，二人便各饮一杯；若是不中，要罚射的人三杯。为了公平起见，头一轮要由在座最尊贵的人投两次骰子，掷出覆的人和射的人。之后每一轮都由射的人再覆，并且掷出射的人，如此往复。

    若是有人运气不太好，频频被点中的话，只怕是不能站着下酒桌的。

    因而这个游戏，人越多就越有趣，能玩得也越久。

    为了尽兴，他们又找了庐陵王萧续、湘东王萧绎、武陵王萧纪、桂阳王萧象、永康公主萧玉嬛、安吉公主萧玉娡、刑部左侍郎谢杳、孝贤王妃王巧云、建昌县侯沈约之孙沈众、吴昌县侯萧颖达之子萧靡。凑齐十二个人，就忙不迭开始。

    头一轮，萧玉娡覆，萧统射。

    看着萧玉娡胸有成竹的样子，萧统就道：“既然要射覆，若是覆的字眼太过广泛，也无从猜起。不如我定个规矩，覆的东西需得是实物，且不能超出席面，如何？”

    萧统身份最为尊贵，说得又在理，自然没人反驳。

    萧玉娡转了转眼珠：“那我就说了，我覆的是‘忘筌’。”

    她覆的倒不难，萧统很快答道：“我对的是‘尺素’。”

    萧玉娡覆的是“鱼”，典出嵇中散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萧统射的是“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而桌上正有一盘鱼汤，也没有超出限制。

    萧玉娡笑着举杯，两人各饮了一杯，就轮到萧统覆。

    萧统摇了摇骰子，摇出十点，是谢杳。

    谢杳见是自己，已经忙不迭倒了一杯酒。他可是冲着好酒来的，若是不能尽兴，那算是白陪着他们玩一晚上了。

    萧统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满月映在杯中，很快也有了，就说：“我覆‘东山’。”

    他覆的题面也很简单，谢杳略微思索了一下，答到：“我对的是‘高楼’。”

    萧统覆的是“月”，典出《郑风》的“月出於东山之上，照亮万籁之间”。谢杳所对典出曹植“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一句。

    两人各饮一杯，就到了谢杳投骰子。他随手一碰，掷出一个九点，正轮到萧纪来射。

    谢杳晃了晃酒杯：“我覆的是‘孔偕’。”

    他覆的字倒不难，在座的大多都有了几分底细。他用的典故是《毛诗》中的“酒既和旨，饮酒孔偕”一句，知道这一句，就知道他覆的什么。只是连射覆都覆“酒”字，真是十成十的酒蒙子。

    偏巧萧纪年纪小，才刚读完《道德经》和《金刚经》，《庄子》内篇也只读到《养生主》，对于《毛诗》可以说一窍不通，不过知道个“关关雎鸠”，压根不知道谢杳用的什么典故，支吾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就要倒酒。

    谢杳拦住他：“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酒，这三杯就让给我吧，你专心想覆什么字。”

    说完，已经如长鲸吸水一般，痛饮了三大杯。他喝得这样快，也不知道咂吧出来一点香味没有。

    萧玉嬛打趣他：“喝这么急，难道还怕纪儿抢了你的不成？月氏进贡的葡萄美酒被你这么糟践，也是它生不逢时。”

    谢杳听她说这是月氏进贡的美酒，好奇地舔了舔杯壁上残留的酒液，而后伸手就要抓酒壶：“方才不算，武陵王这么简单的谜题都没猜出来，合该多罚几杯。”

    萧玉嬛哪能让他如愿，先他一步夺过酒壶，顺手放在萧续面前。

    萧统就笑：“我只见躲罚酒的，还没见过抢着要受罚的。你且耐着性子吧，夜还长呢，有你喝的时候。”

    萧统这么说了，谢杳只得作罢，暗戳戳祈祷骰子摇到自己这里。

    遗憾的是，萧纪摇到了萧靡。

    刚才谢杳撒泼的时间里，萧纪已经想好了覆什么，就胸有成竹地说：“我覆的是‘大翼’。”

    萧靡略一思索，便道：“我对‘青萍’。”

    这下轮到萧纪迷茫了，他也没听说过这句。

    王巧云见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抢着解释道：“武陵王的‘大翼’，典出《逍遥游》里‘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应当覆地是‘风’字，所以萧靡对了宋玉《风赋》里的‘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我说的可有错？”

    她说的自然不错，萧纪摇摇头。随即又低下头，羞愧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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