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之人对契胡人皆咬牙切齿，又惧怕城破之后遭受契胡人的血洗之灾，于是一日之中，竟有万人踊跃入伍参战。

    但也如孙轩和陈无双所料，洛阳之人早不习武，虽数倍于契胡战士，却屡屡败给这城底下的千余骁勇善战之士。面对这千余人的挑衅，北魏朝廷竟然也计无所出，只得城门昼夜紧闭。

    这时，通直散骑常侍李苗挺身而出，在朝上慷慨陈词：“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臣虽不武，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桥。”

    此豪言不仅满怀激情，更是一针见血，直指尔朱世隆的要害之处。尔朱世隆兵众虽猛，但人数稀少，整日逡巡于洛阳城下；只要河桥一破，这几千契胡武士便会首尾难顾，遭受南北夹击，陷入进退两难之况，只要稍假时日，自然会逃散无遗。

    元子攸听后，即加封李苗，并准许他带人出城。李苗立即招募死士趁夜色绕道黄河，从马渚顺流而下，在离河桥还有数里之时，将备用之船点燃，火势弥漫河面，将河桥也燃烧起来。

    契胡士兵本在南岸，见河桥突然冒起大火，怕后路被断，皆惶恐不安，连忙回撤救火。一时众人争抢上桥，此时河桥已遭受火焚，承受不住众人拥挤，瞬时河桥断裂数段，契胡士兵溺死无数。

    李苗见大功告成，便停于黄河中的小洲等待援军接应。这时的李苗并不知道，负责把守城门的城阳王元徽压根没打算出城救人。

    援军迟迟未至，尔朱世隆恼羞成怒，率兵攻击李苗。李苗的战船在大火中也已烧毁，只得据守小洲负隅顽抗，手下一百余人全部壮烈牺牲，李苗自己也最终投水而死。

    洛阳人闻之，无不扼腕叹息。

    陈无双一边吃着野菜羹，一边叹气：“说起来李苗也是南朝人，因为他叔父参与了萧缵的谋反计划而被武帝杀死，李苗为了报仇才随着元子攸北上。他今日杀人成仁，也算死得其所了。”

    “死得其所？”孙轩冷哼，“若非元徽执意不肯开城门救援，李苗也不必死。就这元子攸居然还不治他的罪，你说元家的人都什么打算？”

    “元徽原本在尔朱荣麾下作战，但不被尔朱荣待见。元子攸要杀尔朱荣，他就背叛尔朱荣给元子攸递消息。现在元子攸大势已去，他不背弃元子攸才怪呢。至于元子攸……”

    “元子攸太心急了。”陈无双摇摇头，“现在国库空虚，他身边虎狼环伺，哪个是因为忠心？只怕现在他连寝宫的门都出不了吧。”

    果然如陈无双所料，很快他们就听说有人求见。元宝炬现在被吓得不敢出门，整天抱着三个小妾在后院里把酒言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孙轩打理。其实他也没什么事要做，不过是希望有人打进来时孙轩能挡在前面，掩护他逃跑罢了。

    于是孙轩和陈无双只得出门相迎，以孙轩五品云麾将军的官位，洛阳城里大部分官员他们俩都得罪不起，也不敢让人家进来见他们，只能出门迎接。

    出了二门，陈无双远远就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身影，她戳戳孙轩：“那不是温子恒吗？”

    “嗐，我当是谁，你去叫他进来吧。他这个位份还不值得本将军亲自去迎他。”孙轩伸伸懒腰，转头回了堂屋。

    陈无双只得招手让温子恒进来，温子恒看到她的手势，连忙提着衣服跑进来。陈无双还想着给他倒杯热茶暖暖身子，温子恒也顾不上了，抢先说道：“孙将军，陈姑娘，求你们救救陛下吧。”

    “救元子攸？他怎么了？”孙轩闻言，坐直了身子。

    温子恒眼睛一红，就要跪在地上：“陛下他被元徽困在宫中，我们已经三日不曾见过陛下了。陛下现在祸福难测，只有你们二位能救陛下了。”

    多亏陈无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孙轩踢给他一张凳子：“别给我戴高帽啊，怎么就只有我们能救他了？”

    “是在下唐突了。”温子恒颤颤巍巍坐下，他的身子绷紧，仿佛随时能蹦起来给孙轩磕一个。

    陈无双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别紧张，谁不喜欢戴高帽啊，戴高乐嘛。”

    “什么戴高乐？”孙轩不解。

    “是我在建康的好朋友阿娇告诉我的，她说戴高乐是大秦那边一个挺厉害的将军。”

    眼见得话题偏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温子恒及时出言制止：“我也是走投无路。兄长日夜忧虑，但洛阳已经没有忠君忠国的武将了，我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来求将军您。”

    孙轩连忙制止他：“我们可没这本事，我这次来洛阳可是没带一兵一卒，光杆司令一个，怎么跟元徽的三千人马打？”

    温子恒激动地起身：“只要将军有需要，温府、杨府、高府的人随时听候将军调遣！”

    “那点老弱病残还是留着守着你们自己的小院吧，”孙轩躺回椅子上，“压根不是人不人的事儿。”

    陈无双觉得这俩人沟通能力多少有点问题，于是一人递给他们一杯热茶，自己也端起一杯：“他说没带兵马就是个托辞，他就是觉得凭我们的力量没可能救出元子攸。退一万步讲，就算救到元子攸，他也不能变出兵马来解救洛阳的人啊。我们俩都混到吃糠咽菜喝粗茶的地步了，你觉得洛阳百姓的情况如何？胜负在这个冬天就有分晓了，没必要做无用的事惹尔朱世隆的眼。”

    “尔朱世隆已经北撤了，洛阳的围困就要解除了。”温子恒辩解。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围困已解，为什么大家还闭门不出？”孙轩咕嘟咕嘟将茶饮尽，把杯子丢回桌上。

    温子恒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现在尔朱世隆已经败退，洛阳城里还是人心惶惶。

    陈无双从袖子里递出一张纸条给他看。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温子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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