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中了宇文泰的计策。宇文泰也没想到这小子狠起来竟然真的把人杀了，他原本是想刺激元修在元宝炬府上闹事，自己则可以以皇帝疯癫的理由软禁他。

    元修拔剑杀了封隆之，实在是意外之喜。很快他就将元修软禁在佛寺里，对外则说天子失手斩杀朝臣，心中有愧，甘愿为其祈福。

    试探了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大后，他将元修丢入湖中淹死，而后发讣告声称皇帝失足落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另立南阳王王元宝炬为帝。

    元明月没有想到哥哥伙同宇文泰来害她，要与元宝炬理论，被元宝炬的侍从一剑割穿喉咙。

    自此，元修和他的复兴拓拔氏的梦，都埋葬在了冰天雪地里。

    宇文泰改立新帝一事，彻底撕破了他和高澄和睦相处、共匡大魏的假象。

    高澄随即将宇文泰打成反贼，并在洛阳立元朗为帝。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由于二者谁也不肯退让，北魏于是分裂成两个政权。

    世人称宇文泰与元宝炬建立的政权为“西魏”，而称高澄和元朗建立的政权为“东魏”。

    东魏建立之初，由于有大魏正统国度洛阳的缘故，始终占据着舆论高地。

    可惜乱世不靠文臣的笔和唾沫来书写，拼的是真刀真枪。

    宇文泰养精蓄锐多年，比起刚刚与尔朱家血战，又被侯景釜底抽薪的高澄家底厚了许多，仅仅两个月就将高澄和元朗赶出了洛阳。

    宇文泰深知高澄有帝王之能，不得不除，便想要一鼓作气，追到汴州，将高澄赶尽杀绝。

    就在这时，宁远将军孙轩谋反，在汉中大闹了一场后，带领余部十三万人逃往岐州，划地为王。

    在孙轩的带头下，许多屈服于宇文泰的军阀也开始蠢蠢欲动，汉中大乱，而元宝炬不能止。

    汉中是宇文泰的大本营，此时起了大乱，宇文泰也只得打道回府，亲自镇守汉中，高澄得以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宇文泰本就是汉中人，他的势力集中于此，在不断东进的同时，也在不断向西蚕食。

    元宝炬早就被宇文泰诏安，放弃了管辖三秦之地的权力。孙轩却不愿意跟着他去京城被软禁，在秦瑛等人的支持下选择自立。

    迫于各方面压力，他不得不带兵退到歧州平秦郡，借歧山天险以对抗宇文泰。

    即便如此，一股阴云始终笼罩在平秦郡的上空。

    孙轩手下原本就只有元宝炬名下的二十万人。在他决定叛离后，有三万人不愿跟着他西退，跟着元宝炬一起被诏安，编入了宇文泰的军队。

    有五万人已经成家立业，且返乡意图明确。孙轩也不愿强人所难，逼迫他们为自己卖命。每人给了一些钱粮，放他们各自回家了。

    二十万大军变成十二万，战力一下少了将近一半，这样孙轩十分焦躁。

    且歧州虽然三面环山，也算不得占了地利。

    东边宇文泰的大军自然是心腹大患，可以预想到，只要宇文泰腾出了手，下一步就会直逼岐州而来。

    西北边陲还有大夏、北凉的匈奴遗孤与陇西鲜卑乞伏部残余虎视眈眈。北方的游牧民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骁勇，不可轻视。

    岐州南面就是南朝，虽然听说侯景在南朝搞出了大乱子，但并没有影响到巴蜀之地。巴陵王萧纪每年都在扩充北面的军队，可不见得是为了防备侯景。

    而岐州虽然有群山环绕，本身却是一片平原，物产丰富，这也正是孙轩选择退守这里的原因。

    同样的，物产丰饶之地，孙轩想要，别人也未必就看不到。到时候他被三面合围，那就不是说笑的了。

    但这还不是孙轩最担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没有天灾降低粮食产量，他有信心据守此地不退。

    他最烦忧的，还是陈无双的选择。

    秦瑛对他最为了解，于是借着送点心的借口上门。

    他把一盘点心摔在桌子上：“拙荆的一点心意，不吃退回来。”

    他的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不情不愿，对面的人偏不如他的意。

    孙轩马上将点心护在怀里：“当然吃，不吃难道留着喂狗？”

    说着看了一眼秦瑛。

    秦瑛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也没有翻脸，拉了个板凳坐下来：“说起来，隔壁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孙轩吃点心的动作顿了一下。

    “放她回去的话，可是心腹大患哦。她在没有亲眼见过尔朱世隆等人的情况下就能离间他们，跟着咱们这么久了，她对于咱们的排兵布阵也是了如指掌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孙轩的脸色，“可是不放她回去的话，陈庆之可是病得很重哦。身为子女守孝床前，也是人之常情。”

    孙轩垂下眼盯着面前的点心：“她怎么选择，我们有什么立场置喙？说到底也只是一时合作罢了，我们未来的路晦暗不明，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秦瑛拍案而起：“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你希望她走，还是留下？”

    他紧盯着孙轩的双目，逼他直视自己。他有信心，只要孙轩说谎，他一定能发现。

    “我不知道。”孙轩捂住脸，“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乱糟糟的，五味杂陈。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没有野心，不懂得纵横捭阖、逐鹿群雄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岐州于我们是新生，于她不过是第二座牢笼罢了。我甚至放走了那些怀念家乡的人，我不愿意用我们的雄心困住别人，何况她本就不是我们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可是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有余。我们一起挟持尔朱玉，一起搭救元子攸。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明明颓丧、悲观，可又充满生机，总是能带给我想不到的惊喜。在我心里已经把她当做朋友来看待了，一想到她要离去，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话音未落，秦瑛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孙轩越过桌子拍他：“你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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