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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暮客紫明第22章 时间剩一丢

第22章 时间剩一丢

    风从北吹向南。一缕飞雪从客栈屋顶落下。

    眼前的短暂迷茫正如季通的思绪。他不停地思考如何进一步行动。

    他想过与那守卫的兵卒制造事端,闹得沸沸扬扬。

    他想过夺长戟冲劲卫所,大杀四方。

    他想过与那徐汇开诚布公,阻止袭杀。

    那一缕飞雪消散,落在地上找不见。正如季通的胡思乱想。

    少爷说了,若能报官,那便报官。若能找出主使者,那便记下那人样貌。

    报官去……

    集市里是有报馆。报馆不但提供最新消息,也有传递信件的功用。此时季通依旧在伪装,他还是那副憨厚老实,不曾见过世面的模样。

    这店铺里传信分书信与音信。书信便是那店家写好,以玉鉴影印发与对方。音信是及时音信,用得是那收声显影的青铜鉴,收费自然贵些。毕竟年年需要道院的学士上门祭金整新,花销不菲。

    进了店铺寒暄几句,言说自己会用,便上了二楼的单间。

    单间隔音很好,墙壁是软的。店家也不会无聊偷听来传信之人,因为不论是玉鉴还是青桐鉴都是要在官家留底的。

    季通坐下,桌上有笔架,桌前放着一块玉板。拿起笔写下“周上国崖山港城刑部衙门”,然后将玉板放于青桐鉴的玉制函匣内。玉匣有小型化的监察玉鉴,获悉地址后会自动驳接相连炁脉。

    宝鉴起初还映着季通的面容,然后淡淡发光,显着“已联结”三个字。

    “港城衙门刑部律司,何事通告?”镜面上显示着与那浑厚男声同步的文字。

    “港城以北徐家庄集市上有人要袭击过客。”

    “通告人,籍贯,姓名,现居地址……”

    季通看着宝鉴上言简意赅的字,挠了挠头。

    “西岐国渔阳郡城人,季通,现随东家前往周上国都城,我独自一人在港城北徐家庄集市。”

    “西岐国人?”

    那边二话不说断了通信。

    季通咚地一声砸了桌面一下。装了一晌午的孙子,唯独被这句话戳进了肉里。颤抖着手取出玉板写了第二遍,憋着一口气等着那头联结。久久无人响应。

    索性又写了一次,这次改了地址。写“周上国崖山港城知州宅”。

    青桐鉴刚显示已联结。

    季通憋着怒音说,“让姓刘的过来……”

    “敢问何事寻刘知州?”

    “您告诉他大可道长的亲随有要事相告,晚了他官爵不保。”

    “大人稍候……”

    那刘知州刚吃过午饭,正泡茶消食。听了下人的话匆匆赶了过来。

    “我是刘知州,你有何事相告?”

    “徐家庄集市有人要袭杀何玉常。”

    “你如何得知?”

    “袭杀的人是防妖卫所的兵卒。”

    “徐家庄已经过了我港城辖区,我如何管得?”

    “何玉常是从港城出来的,他要死了的话你自己掂量……”

    说完季通先关了那函匣上的符篆开关。

    刘知州在东花厅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他看了看青桐鉴的玉匣,觉得音信相传不妥。坐在木椅上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鸢信纸。

    边思边写,写完后装进纸鸢信封,两手一抛。纸鸢扑腾腾地飞向炁脉。

    与此同时那周上国都城里刑部衙门也发现了季通的音信。

    国家机械转动之下,效率远高于郡城府衙。刑部衙门调取陇阴郡郡城大阵玉鉴影石的存档。数十捕快从两日前开始看,不出一刻时间找出了何人出城调兵,这些兵卒又是何时出城换岗。

    纸鸢扑腾腾地飞出了刑部衙门。

    陇阴郡郡守收到了刘知州寄来的纸鸢,打开信放在桌面上。

    他自是看不见书房内鬼气森森。卢金山的书记游神就站在郡守的椅背后面,看着那桌上的信纸。城隍大人也站在桌子外面,歪着头看着那倒过来的字。

    游神问那城隍,“你说这郡守会派人收拾烂摊子吗?”

    城隍摇了摇头,“老夫不知。这人又非我陇阴郡人,他巴不得我陇阴郡的勋贵全都因此事牵连进去。”

    游神狐疑地看了看,“你这般殷勤,是不是你家后人也在那堆人里?”

    城隍瞪了他一眼,“那你又在此担心什么?”

    游神从那椅背后头走出来,对城隍作揖,“小神说错话了。神官多担待。还不是那上清门的小道士,出手不知轻重。怕扰了此方人道。”

    听完这话那城隍更是心焦,他已知晓那小道士是个心狠手辣的。但凡路遇不平,铲了不说,还用雷法劈个干净。

    那游神凑过去,“若不然城隍使个耳边风,迷了这郡守的心?”

    老城隍再瞪他一眼,“就算你这游神放我一回,老夫有多少阴德容他们这么败下去?”

    卢金山欲往周上国修建道场,准备了好几百年。但天道宗一直以海陆易物之路搪塞。这地儿天道宗虽不设道场,但那些道场却都听天道宗的。这老城隍是开国的功臣,被供奉成了神官。如今周上国国运兴隆,人道愈发昌盛。卢金山颇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上清门的小道士正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一块敲门砖已经蓄势待发。若是那天道宗不想碰得头破血流,便要让出一分人道香火。

    毕竟数千年之前此处神道不兴,宗门游神肆意走动,拿来做易物之路便于管理。如今人道兴盛之象已现,天道宗值守以借口搪塞海主,目的就是此处地盘海中龙种不得分润。

    那海主要得是什么公平?不跟你以物易物就是不公平?海主犯得着因此小事儿而得罪仙界巨擘?又何以倒向正法教?原因就是这周上国国寿悠远绵长。海主本以为一百多年前的国战这周上国要开始迈入颓势,谁又能料想四代国主皆是兴邦之才。雄国治下,根骨周正者层出不穷。非独有人,亦有妖。

    绵绵的海岸线,都归了人道来管,那妖便要退。退至深海。

    莫说锖海,这是周上国的海疆,就连她翅撩海都要船来船往。人道未兴之时,陆上的妖为了躲避人道,本来会迁于外海,她海主是得权得势。若那些妖都被宗门收了去,海里的妖精掀了船,吃了人。找谁?找得就是她翅撩海海主!今日一厘,明日一尺,天道宗会逼得她退无可退。直到所谓的海主成了那人道陪衬,一如城隍之流。她是龙王之后,她流的是烛龙的血。屈于人下?她不允!

    所以此时天道宗治下宗门的游神炁脉里看着,而卢金山的游神入场。而这两宗的修士都在等,在周上国的都城里头等。等着那撞破局势的来。

    周上国的大局不能乱,城隍哪怕知道自己家里的后人贪财。他们要以换血之法开了那何家府库。既能逼得王上退步,又能扩私兵再夺军功。但他不得不派手下的喽啰去通知杨暮客。死一个总要好过死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和妖的争端也因于此。倘若人道共和,人可生财,鸟有野食。那便是好光景。

    但这周上国已然显露獠牙,显刀兵之象。王上居高台,俯瞰众生。他皆不以为意。正如此时周王王城内阅各地布政使监察奏章。和熙郡大雪瑞丰年。黎长郡冰封渡河,需五日挖凿才可开通。内保郡密林大火,迁三县民众避灾。等等……

    刑部与监察司共送曲栗腐败案后续奏章,他只是随手一放,看都未看。

    他关心的是这国中捉妖进度,大好的冬天,那些饿着肚子的妖精会想尽办法食人。但农闲的人也要奋起反抗。以乡村为基底的巡查队,以各地卫所兵卒临时组建狩妖军。整个周上国的土地要清扫一遍。周王需要确定明年,不论是农事生产还是工事生产都处于稳定之中。

    边上白白胖胖的老太监再次提醒周王,那急奏需赶快批复。

    周王看看他笑了,“你又伸手了?”

    太监低头小声回他,“奴婢怎敢呢。”

    周王歪着头继续看他,“那你急个什么?”

    太监瑟瑟发抖。

    周王叹了口气,“又是哪一家托话儿了?”

    太监喘了口气,“奴婢只是心系那曲栗的间谍案和贪腐案。国内蛀虫不除,又如何对外用兵呢。”

    周王哈哈大笑,“本王以除妖练兵,皆是气血充盈,肝胆相照的勇士。那国内蛀虫如何挡得了本王用兵之计?”

    太监谄媚地回王上,“王上智慧无双,自是刀兵所指皆无敌。”

    王上摇了摇头,“都说阉人误国,你这老东西随口跑风。我周上国又才兴旺多久?我若是信了你,打完此战,再对周边藩属国用兵。吞下数不尽的疆土。称帝与那冀朝平起平坐何如?”

    老太监咯咯一笑,“若是王上有此雄心,徐徐图之有何不可。”

    周王随手把那折子甩到老太监脸上,老太监接下用双手捧着哆哆嗦嗦。

    周王冷眼看他,“你自己去办,应了别人什么就给人家什么。但本王给你立个规矩,那就是不能出乱子。一点儿乱子都不行!”

    “奴婢听旨。”

    王上看着那老奴婢慢慢悠悠的背影,寒声道,“记着我周上国的王法……”

    老太监赶紧回身作揖,“奴婢记着。”

    御书房安静下来,周王挑了挑灯芯。噼噼啪啪屋里亮了几分。

    云鼎观的王灵官穿墙显影,说了陇阴郡的城隍欲与那外来贵邦的修士接触之事。

    周王捏了捏眉心,本来这些事他无需知晓,更毋需去管。那一头儿的事情本与世俗政权无关。若要是想以世俗权力掌控非凡之力,西岐国的下场就是例子。但云鼎观的俗道给他讲明了他们作为修士与龙种贸易之路的重要性,也讲明了如今修行界的大势之争。作为俗人领袖,他亦要在这其中抉择。

    得罪了海主,海疆不宁。

    若把卢金山拒之门外,恐日后妖邪治理被延宕。

    扶礼观就在周上国的苍茫山林之中。这些修士于此经营数千年,莫说神官多被其册封。就说那扶礼观若是扶持他国,这样的损失周王也担待不起。

    王灵官走后周王瘫坐在椅子里,他心力交瘁。不知父王当年是否如此之难……

    ……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在冬日雪景中悠然赶路。

    西边那一抹红晕染雪地以金粉。路旁的树好似一朵花。

    杨暮客坐在前车,代替了季通赶车。他是不会赶车的,只会捅捅马屁股。厨青也不会,毕竟进道门之前他是坐车的,进道门之后他是骑鸟的。

    反正只有大路一条,走不偏,速度慢些也没人在意。

    陇阴郡出动了数百名捕快乘坐浮舟抵达徐家庄集市时,那些卫所的兵卒已经披甲执戈。双方若要刀兵相见自然是血流成河。好在来的人不止有捕快,还有勋贵。

    常家老太爷今年七十有三,就那么一步步颤颤巍巍地走到卫所门口。

    “常飞,你出来……”

    那院里没个声响。

    老太爷啪地一声把拐棍儿丢了,往地上一跪嚎着,“常飞,爷爷我求你了。你给我出来……”

    那院里还是没个声响。

    不多会儿那卫所小楼的门开了。两个兵卒抬着一具尸首走了出来。

    谁都没料到常飞就这么死了。陇阴郡的小侯爷就躺在那雪地里。徐家商号的大掌柜就是这常飞的舅舅,他紧忙从那群捕快的队伍后面冲出来,一把架起老爷子。

    三十几个兵卒走出小楼,将长戟丢在校场。站成一排等着那些捕快捉拿。

    季通在集市里也被逮走了。他虽是报信的。一个西岐国人跑到周上国的地盘上,抖搂出陇阴郡常胜侯家的机密。还装成了港城来的勋贵之后,这是想做什么?

    季通起初还挣扎几下,那捕头一个大耳刮子给他扇老实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季通知道自己挣扎下去也讨不到好。少爷不会不管不顾,那厨青也得帮忙捞他出来。

    所以马车刚到集市,陇阴郡刑部司长和诚五县的县令就来接人。接他们去临时公堂受审。

    进了公堂司长主审,县令副审。老太爷旁听,徐家商号的大掌柜一旁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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