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起心里堵得慌，把发给女工的中秋节礼订好后便去了妙手堂。

    每每情绪不好她便喜欢闻闻草药的味道，酸苦甘辛咸涩都能治病，也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正好赶上孙郎中炮制药材，苏云起自然地过去帮忙。

    “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孙郎中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

    “刚看了个病人，心疼她的遭遇，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了，偏偏自己太渺小，没有办法改变，感觉有些挫败。”

    说罢苏云起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是矫情兼中二病发作了。

    看不惯又打不过，只能内耗自己。

    但没办法，她身体里住着的是渴望自由平等的灵魂，却只有平凡普通的身份。

    孙郎中有点恍惚，这种状态他也有过，在他还是打杂小药童的时候。

    后来见了太多生离死别人间悲苦，他的心渐渐变得麻木，到现在几乎没有事情能触动他的内心。

    说得好听是宠辱不惊，实际上是忘了初心。

    他微微一笑：“谁说没有变化了饿？前天有个病人被媳妇儿揪着耳朵来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从杏花村来的，你不要急躁，病去如抽丝，变好只能一点一点变。”

    苏云起有被安慰到。

    是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

    一天好一点点，日子长了就可观了。

    中秋这天女工们早早到鞋坊领节礼，每人一斤肉一条鱼半斤芝麻花生糖和两个月饼。

    粗粗一算价值好几十文。

    还是意外之财，大家高兴得合不拢嘴。

    “东家真敞亮，发了这么多好东西，让我家小子知道肯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别说孩子，我看着都馋，这辈子我都要在鞋坊干！”

    “老眼昏花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让儿媳女儿顶上，每辈人都有饭吃才好。”

    “鞋坊一定要越办越红火，咱们也能跟着吃肉喝汤。”

    ……

    愉快的气氛被郭老太的到来打破。

    “我家的节礼呢？我告诉你可不许因为我来晚了就拿差的糊弄我，我可不好糊弄。”郭老太一张嘴就夹枪带棒。

    素娘好脾气地解释：“每份都大差不差的，早来晚来拿到的东西没有区别。”

    老太接过东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拿到的是一块腿肉，腿肉瘦多肥少，一顿就吃完了，而别人手上拿的是肥多瘦少的五花肉，回家把肥的切下来炼油，一个月都吃不完。

    这叫没有区别？

    “哪里大差不差了？你就是看我家三凤老实好欺负，故意留了最差的给她，太欺负人了！”郭老太指责道。

    素娘摇摇头：“我没欺负谁。”

    “都做一样的工，凭什么不等我来了再分？今天必须让她们把东西放回来然后重新分！”

    郭老太咄咄逼人。

    “办不到。”素娘没好气地说道。

    其实家里还有肉，给她换一块不难，但这种头不能开。

    她总不能让猪从头到尾长一样的肉，就算买一样的位置，还有的猪肥有的猪瘦呢。

    其他人当然也不肯。

    “不是，之前就说好先来先拿，你觉得来得晚吃亏不会早点来吗？”

    “你是老几？凭什么你让重新分就重新分？”

    苏云起对这人不熟，她小声问旁边的人：“我瞧着三凤是个体面人，怎么愿意让婆婆来丢人现眼？”

    “老太太偏心得很，明明住在大儿子家，可有点好东西就往小儿子家搬，三凤倒霉催的嫁给了大儿子，我看八成是她才和三凤闹了一场，抢到了来领东西的权利。”

    女工鄙夷地说道。

    “她男人就看着自己老娘挖他的血肉贴补弟弟？”

    “男人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那是我娘，你要孝顺，我能怎么办，反正那是人家亲娘，怎么也得藏块肉给儿子，媳妇孩子吃不着和他没关系。”

    女工把某些男人愚孝自私的嘴脸演得惟妙惟肖。

    苏云起起身走到素娘身边，正赶上那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认这块肉，不让重新选我就不要了！”

    “轮不到你要不要，你又不是鞋坊请的女工。”苏云起居高临下地说道。

    郭老太翻了个白眼：“我是她婆婆，凭什么不让我拿？”

    “三凤是三凤，就算你是她亲娘也是其他人，鞋坊发工钱发福利都只认本人，其他人一概不行，懂了？”

    “你横什么？”

    苏云起嗤笑一声：“我想用三凤她才是鞋坊女工，不想用她就得走，你说我横什么？”

    郭老太脸瞬间白了，儿媳一个月赚六七百文，不能让她丢了活儿，不然损失的还是老郭家。

    僵持了一会儿她捏着鼻子走了，不过就算三凤来领，回去一样得原封不动交给她。

    但她在家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儿媳回来。

    对了，几个崽子也没了影子，肯定是带回娘家了。

    郭老太再也坐不住，着急忙慌出去找人。

    她一口气跑到隔壁村，但没有瞧见三凤母子的人影。

    郭老太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她没把东西贴娘家。

    算她有点脑子。

    只是她带着孩子还能去哪里？

    想了一圈郭老太觉得儿媳应该还在鞋坊，她立即折回去。

    郭老太到的时候刚好瞧见三凤在井边洗碗，碗边还泛着油光。

    郭老太颤声问道：“你…你把节礼都吃了？”

    “对啊，肉红烧了，鱼片成薄片下到酸汤里，没米煮饭只能就着月饼吃，虽然废了点，可别提多美了。”三凤咂巴了嘴，仔细回味着中午的饭食。

    不仅是饭菜美味，更是不用担心有人从嘴里夺食。

    “你个败家娘们儿，你怎么敢都吃了？”郭老太失态地尖叫。

    那可是整整一斤肉，一条两三斤的鱼！

    什么人家能经得住这么吃？

    三凤撇撇嘴：“我赚的我怎么不敢吃？我不吃等着你送给别人吃吗？”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小心我让我儿子休了你！”

    郭老太神情得意，只要她发话，她儿子没有不听的时候，所以她才能把三凤拿捏得死死的。

    “你赶紧让他写休书，对了，让他送到这里来，你们的破家我不惜得去，我怕踩脏了我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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