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跟着陈岩的小舟不免有些紧张，陈岩是十年的老师，那就像长辈一样……面对心爱女子的长辈，小舟生怕行差踏错，也没有了往日的落落大方，一路不安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刚进屋，小舟便闻到了饭菜香，他不禁叹道：“好香啊。”

    陈岩笑道：“刘姨是东北人，但早年在桂城呆过几年，每年十年生日，她都要做上一桌桂城菜。”

    小舟说：“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听见谈话声，刘姨以为是十年和陈老师回来了，她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陌生人，笑着问：“陈老师，新招的学生吗？”

    小舟立正站好，笑道：“阿姨好，我是于小舟。”

    “是十年的朋友。”陈岩补充道。

    阿姨一脸了然的笑，问：“十年呢？”

    “我让她去买点东西。”

    “行，那你们先坐，我先去厨房忙了。”

    陈岩领着小舟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出了茶叶，看着小舟问道：“小舟，你喝红茶还是绿茶？”

    小舟说：“老师，我都可以。”

    陈岩拿起一罐红茶，说：“那今天尝尝这个，前几天刚买的。”

    小舟伸手想接过茶叶，陈岩就顺势递给了他，问：“小舟，你会泡茶吗？”

    小舟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师，我不会泡茶，也不会品茶。”

    陈岩被他的直率逗得哈哈大笑，说道：“那还是我来吧。今天我们也不说品茶，就是解个渴，聊会天。”

    听见陈岩说聊会天，小舟警铃大作，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

    陈岩见他坐直了身子，忙说：“放松点，拉点家常而已。小舟，你是姑城人？”

    小舟瞪大了眼，控制着语气中的惊讶，道：“陈老师，您怎么知道？总不会是十……叶老师说的吧。”说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可能，十年肯定不会和陈老师聊起他。

    陈岩慢悠悠地洗茶、泡茶，递了一杯给小舟，道：“先喝点。”

    “谢谢老师。”

    小舟喝了一口，他的确对茶没有什么了解，但这茶喝起来还挺顺口。又许是他真的有点渴了，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陈岩又给他续了杯，这才回答他之前的疑问，说：“我每学期会去姑城理工上几次课，前段时间过去，还和你爸爸吃了顿饭。”

    小舟的父亲于珉，是姑城理工的校长。

    小舟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不是很喜欢介绍自己的家庭，他不希望人们透过他父母的成就来认识他这个人，但是这种事情是完全无法避免的。

    他没有办法和他父母划清界限，他能成为今天的自己，离不开父母的影响和帮助。

    直白地说，离不开父母的金钱和爱。

    一口茶下肚，小舟说：“没想到我爸他们理工院校还挺重视人文的。”

    “姑城理工的中文也不差呢。”

    小舟不好意思地说：“这我倒没有多关注。”

    “小舟，”陈岩笑着看小舟，对于这个跑来找十年的年轻人，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你喜欢十年？”

    小舟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老师真是慧眼如炬。不过，她拒绝了我。”

    陈岩摇头笑道：“她是这样固执的人。”

    “她拒绝过很多人吗？”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有一段时间我也热衷给她介绍对象，但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后来我就不热心这事了。”

    “陈老师，她都没见过您介绍的人就拒绝了，还是见过了才拒绝的？”

    “没见，我话音刚落她就拒绝了。”

    “她有说为什么吗？”

    “就说不想谈恋爱。”

    小舟垂下肩膀，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如果十年的心也像这杯茶一样透明就好了，他好看看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陈老师，您说我是不是没机会了？”小舟看着陈岩，一脸真诚地问道。

    陈岩笑笑，喝了口茶，说：“你很坦诚，但你太年轻了，你得比十年小个四五岁吧？”

    “是的，陈老师。不过差几岁没什么吧？”

    “但年龄的差距或许意味着你们看待事情就会有差异和分歧。你不担心这点吗？”

    “陈老师，不管什么人相爱，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差异与分歧，同龄人也会有。所以年龄的差距这不能构成问题。”

    陈岩点点头，“小舟，你了解十年吗？”

    “老师，您是指她这个人，还是她的家庭？”小舟摇摇头，“她没有和我说过太多。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我对她的喜欢。”

    其实陈岩对十年的了解，也仅限于她父母双亡，由舅舅抚养长大。至于她父母为何去世，她为何又没有舅妈，十年没有提起，他就没有再问。

    陈岩喝了口茶，说：“爱情最热烈的时候是这么义无反顾的。”

    小舟没去深思陈岩的话，而是讨好地看着陈岩，说：“老师，您看您认识我爸，又是十年的老师，不如您给我们搭个线？”

    陈岩又喝了口茶，刚准备开口，就听见了门铃声。

    小舟站起来说：“应该是叶老师回来了，我去开门。”

    他一开门，就看见抱着酱油气喘吁吁的十年。

    十年不想和于小舟一起走去买酱油，但也不想陈老师和于小舟单独呆在一起。

    她真担心他们俩聊出个什么好歹来。

    但究竟是什么好歹，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她得赶紧买好酱油。

    她只能加快步伐，可是第一家店酱油恰好卖光了，她只能去稍远的一家店。

    十年跑得有些急，本是瞪圆的眼睛看见他后又垂了眸，拼命压制自己杂乱的呼吸，低声说：“谢谢。”

    小舟见她这么急匆匆赶回来，也想逗逗她，就说：“不用这么着急，我和陈老师没聊什么。”

    十年点点头，见小舟还挡着她的路，只好说：“麻烦让让。”

    小舟挪开身子，让她进了屋，听见她低声说：“谢谢。”就拿了酱油进了屋。

    十年远远地和坐在客厅的陈老师打了招呼，进了厨房。

    刘姨看见她怀里的酱油，纳闷地说：“这不是还有大半瓶酱油吗，怎么还买酱油？”

    十年看着厨房里那瓶酱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一瓶，忍不住笑了笑。

    陈老师果然……

    想到这，十年有些头疼，不知道他们俩究竟聊了什么。

    刘姨见十年在那发愣，忙说：“好啦好啦，你就放在这，快去陪你老师和那个年轻小伙子聊聊天。他叫什么来着？小舟小船？陈老师说是你朋友，快和刘姨说说，是不是你对象呢？”

    “刘姨，他叫于小舟，不是我对象，是我上课那的一个学生。”

    “挺帅气的一个小伙，你好好把握把握。”

    十年刚想开口争辩，但看见刘姨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就觉得也没什么好再解释的了，只说：“刘姨，我来帮你吧。”

    刘姨忙放下锅铲，把她推到厨房外，说：“你今天是寿星，不能让你动手。走走走，快出去。”

    十年听话地从厨房退出来，不得不走到客厅，坐到小舟对面，他们两人正在聊姑城的风土人情。

    小舟拿过茶壶，给陈老师加了茶，又给十年倒了一杯，这才坐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十年。

    陈岩轻咳了一声，小舟回过神来，笑着看向陈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听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对姑城的了解太少了，以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姑城长大的了。”

    说罢小舟又扭头看向十年，她坐得笔直，目光注视着陈老师，好似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十年喝了口茶，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和“做贼心虚”了，他们两人聊的不过是姑城的风土人情。

    也对啊，陈老师对姑城那么熟悉，小舟又恰好是姑城人……她怎么就非得觉得陈老师把她支开是要聊她呢？也有可能陈老师有些姑城的事情想打听……

    想到这，十年忙打住了，她对他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小舟见十年来了，顺着话题问道：“叶老师去过姑城吗？”

    十年本来只想安静地听，刚准备喝口茶呢，忙放下杯子说：“去过好几次，不过都是去开会。”

    陈岩说：“我记得有一年我去姑城理工上课，十年你跟着我一起去了吧？那时候小舟你爸爸还没到姑城理工工作。”

    十年说：“是的，我研三那年。”

    “当时我们和张校长吃饭，他还开玩笑说让你去那工作。我记得那时你还心动了，可我说不行，我的学生得继续做学术。”

    十年想起那一幕，忍不住红了脸。

    那时候她虽然也想继续做学术，但更想工作挣钱，而且听到姑城理工的校长这样说，她甚至都做好了先工作再读博的打算。

    硕士毕业先到高校做行政工作，攒一笔钱，再去读博转岗专任教师，这条路对于她无疑也是不错的。

    小舟有些惊讶，问：“叶老师差点去姑城理工工作了？”

    十年没想到于小舟的爸爸在姑城理工工作，陈岩帮她答了话，看着小舟说：“差点就去了姑城理工的党办，真去的话，现在可能在给你爸爸写讲话稿。”

    小舟低头笑了笑，感觉他和叶十年的缘分羁绊得更深了几分。

    他为这种千丝万缕却又脆弱的缘分开心不已。

    十年想起上次看见陈老师去姑城理工讲课的新闻稿，姑城理工校长于珉亲自接待。

    于珉，于小舟。

    如果她真去了姑城理工，可不是在给于小舟的爸爸写稿子嘛。

    “陈老师，你们仨先别聊啦，该洗手吃饭了。”刘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走到餐厅，十年忙接过刘姨手里的碗，笑着说：“谢谢刘姨。”

    “你这孩子，净说这种见外的话。给你过生日，看着你一年比一年过得好，姨心里就开心。”

    十年笑了笑，想起了她早逝的母亲，和那遥远的母爱。

    过去，每次她过生日，母亲也会做上一桌她喜欢的饭菜，再煮上一碗长寿面。

    她不及细想，把碗筷摆上了桌。

    陈岩从酒柜里拿了瓶酒，说：“小舟，医生还不让我喝酒，你要不要喝点？陪刘姨喝，她酒量好。”

    小舟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了陈老师，我等会还得赶回去剧组。下次我没工作的时候再来陪您喝。”

    刘姨从厨房拿了壶鲜榨的果蔬汁放到桌上，又去把陈老师手里的酒拿走放到酒柜，笑着说：“今天大家都喝些玉米汁，这可是有机玉米。”

    陈岩笑着叹了口气，说：“行吧，那就喝玉米汁吧。”

    席间，因为有刘姨在，饭桌上倒也不显得尴尬。

    小舟对刘姨的手艺赞不绝口，刘姨谦虚地说：“我这手艺可比不过十年。”

    小舟看向十年，笑着说：“希望有机会尝尝叶老师的手艺。”

    十年没搭理他，甚至没有假装笑笑，只是埋头吃饭。

    刘姨笑着说：“小舟，快吃呀，尝尝这鸭子，十年最爱吃了。”

    小舟回过神来，笑笑说：“好。”

    吃完饭，十年和小舟帮着刘姨收桌子，陈岩从冰箱里拿出蛋糕，“上次我生日，你师姐买的那个咸奶油蛋糕，你不是说好吃嘛，就也买了这个。”

    十年说：“谢谢老师。”

    生日歌唱完，十年本来想直接吹了蜡烛，小舟却拉住她的衣服袖子，轻声说：“叶老师，先许愿。”

    十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我从不许愿。”说完她就吹灭了蜡烛。

    从父母离世后，她再也没有许过愿。

    小舟愣在原地，满肚子都是问号，他觉得十年有太多的未知，而这种未知此刻如此地吸引他。

    见小舟愣在那，陈岩忙说：“小舟，尝尝蛋糕味道怎样。”

    小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刚想说自己正在控制饮食，但看着十年递到他面前的蛋糕，他还是接过了。

    十年说：“少吃一点，意思一下。”

    小舟看着那块只有一口的蛋糕，心里一阵温暖，他满含深情地抬眸看十年，却发现她已经又低头切蛋糕了。

    但他还是觉得这场景好幸福。

    从陈老师家出来，小舟把十年送回了宿舍，小舟沉默，十年也没开口。

    直到她转了身，他才叫住她：“叶老师。”

    “怎么了？”

    他把阅读器和《玫瑰的名字》递给她，他已经料到了她会拒绝，但他早已经想好了说辞，“我不是还拿着你一本书嘛。”

    “但是那本书不贵。”

    “可那本也是你喜欢的书。物品的价值，有时候不单单只用金钱来衡量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生日快乐。”

    “谢谢。”十年接过礼物。

    “是我要谢谢你。”

    “嗯？”

    “很高兴又和你吃了一顿饭。”

    十年看着小舟，突然有些难过，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不知道如何才能不伤害他、不让他难过。当然，接受他的爱意，他们此时此刻都可以不用这么痛苦，那么之后呢？

    未来又该如何面对？

    如果他的父母，也像孟子昂的父母，他们又该怎么办？

    他的父亲，姑城理工的校长，又怎会接受她这样的家庭过往。

    十年心乱如麻，索性就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小舟见她这样，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爱让两个人都这样难受。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心情都有些开朗了，十年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舟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那我先走了。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十年抬头看了小舟一眼，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小舟……”看着他那受伤的目光，十年心也软了，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只得点点头，“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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