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纪思嬛方才在容氏面前对自己只字不提，并非是想就此饶过她，而是先把好处摆在了她的面前，以示拉拢。

    她真正的目的，是逼着自己和容氏翻脸！

    于妈在府中多年，对于这后院中的种种事情，向来是看的清楚的。容氏虽然掌着中馈，却一直视纪思嬛为障碍，毕竟只要这嫡女尚在一日，她自己的女儿便永无出头之日。而毕竟有老爷在前，容氏不好在明面上做的太过，便只在私下里明示暗示她们这些下人，替自己做这些事。

    容氏手里有钱，办事又大方，时日一长，下人们自然都成了她的狗腿子。这种暗地里的合作关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并且因为整治对手太弱，一直是各取所需地稳固着。

    直到今天纪思嬛忽然转了性，将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那小丫鬟算是半个容氏的人，于妈是清楚的。容氏肯不肯保她是一回事，而她这做下人的，是何态度，看在容氏眼里，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而此刻纪思嬛逼着自己出来作证，不论结果如何，小丫鬟难逃惩罚。自己若是不帮着纪思嬛做这个证，她立刻就能把自己也扯进事情里。然而自己若是作了证，便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帮了纪思嬛，这样一来，日后容氏还会全然信任她么？

    这是一个两难，却又不难的选择。

    于妈无声地从人群中走出，短短的功夫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缓缓地，她道：“回大小姐，回容姨娘，这小蹄子没大没小，放在的确出言冒犯了大小姐，这一点不光老奴可以作证，在场的其余下人也同样听得清楚。”

    于妈这样的人，在后院里见得多，也最会审时度势。若说在一个无用的嫡女和掌事的姨娘间，选择谁尚还有些商榷的余地，那么如今当纪思嬛已经变得如此厉害，并向她暗示出拉拢之意的时候，她便决意顺水推舟一番，换个更稳当的靠山。

    容氏闻言，面色略为僵了僵，倒也立刻吩咐人将那小丫鬟拖下去，杖责二十，赶出府去。

    那小丫鬟仍不死心，依旧哭喊着让容氏为自己做主，直到声音渐远，不复听闻。

    纪思嬛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了几分。她自然明白了于妈的选择，也听得出她言语间倒不忘将府中其他下人都带了出来，拉几个人一同下水。

    无妨，多几个人倒戈向自己，不会是坏事。

    见事已办妥，她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冲面色苍白的容氏一笑，道：“多谢姨娘替嬛儿主持公道，嬛儿身体不适，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领着玉蝉，缓步离去。

    走出容氏房间，径自来到自己院中时，纪思嬛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玉蝉在一旁，眼见着她方才那剑拔弩张的锐气，瞬息间已然消褪干净，回想起刚才一幕，心中快意之后，却也觉出了些许疑虑。

    一个人的变化，这能如此脱胎换骨？或许是能的，在经历了容氏那般置之死地的算计之后。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除此之外，眼前人还有一些变化，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比如，原本自家小姐是最怕苦的，做了那么多年的药罐子，每次喝药却依旧需要许多蜜饯相佐。然而如今，许多次的，玉蝉却留心到纪思嬛面对着苦药只是一饮而尽，眉都没有皱一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压住了心思，道：“小姐好手段。不仅逼着容氏借刀杀人，还让她和于妈之间生了嫌隙。”于妈在下人中是极为老道的，她的立场，往往能牵动许多丫鬟婆子。

    “我原无心和他们计较，然而若是不给些厉害瞧瞧，只怕日后自己在府中也无法立足。”纪思嬛闻言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却已然变得平缓温和，“那些下人不过是唯利是图了些，给个下马威，倒不难震住。却不知这敲山震虎之下，那正主将会如何？”

    明白她话中所知，玉蝉接口道：“依奴婢之见，比起容姨娘，那纪云墨倒是须得多加防备。”

    纪思嬛颔首，表示认同。这世上最难防的便是笑脸迎人的人，因为你无法预料，在那笑脸的背后，会何时伸出一把匕首来。

    不过好在她知道那纪云墨不是善类，如此也算是有所防备了。

    然而忽地，一个念头冒出脑海来。刚才一心整治下人去了，倒来不及细想。

    “玉蝉，”纪思嬛道，“这两日你去街上走走，打探打探，有关我和秦王的流言，闹成了何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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