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赠与天下有情人，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我是一只单身狗。

    腊月的妙应寺，香客们等着抢大年初一的头香，所以眼下不似平日热闹，显得冷冷清清的，倒有些深山古刹的禅意。他们三人穿过山门，耳边萦绕着僧人低沉的读经声，张芸自去正殿中烧香还愿，安福推故受不得香火味道，借机从正殿出来，直往后面的白塔处参观玩赏。只见那白塔足有二三十丈高，顶端是厚木华盖，上置铜板瓦并做成四十条筒脊，华盖四周悬挂着三十六副铜质透雕流苏和风铃，微风吹动，铃声悦耳。华盖中心处，又有一座高约两丈的鎏金宝顶，以八条粗壮的铁链将宝顶固定在铜盘之上，果然蔚为壮观。

    安福环绕着看了一阵，突然一人从身后袭来，安福被白塔分了神，冷不防被他擒住摁在地上。安福吃痛，使不出力气，回首而望，却瞧见小七正得意的微笑。小七骑在安福头上，肆意拍打，要将之前怨气都发泄出来。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安福已经被折腾的灰头土脸，一身干净衣服也被揪扯得不成样子，不禁心头火起，挣扎着就要厮打。但败局已定，任凭他力大势足，依然挣脱不开。既然武力不行，只得智取，他心生一计，大喊道：“芸姐救我。”小七最怕张芸，不等安福说完，急忙停手，捂住安福嘴巴，甚至都没让他说出“救”字，小七骑在安福脖子上，悄声商量道：“你休要吓唬我，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是为了通缉犯人溺死一事，对不对？”安福被捂住嘴巴，说不出声，只能点头回应。小七又道：“你找不到线索，整日在城中乱撞，对不对？”安福又点头称是。小七道：“你若不将此事告知张芸，我就告诉你找到他们两人身份的法子，这买卖你做不做。”安福心中盘算，小七本是东厂的人，追捕缉拿绝对有妙招，他若肯帮忙，何愁找不到真凶，至于今日之事，就算不告诉张芸，也能凭自身本领讨回公道。思量已定，安福点头答应。

    小七这才从安福头上下来，反正他气也出了，心头畅快，带他到了墙角凉亭处，问道：“你见那两人时，他们说的何处方言？”安福只识江南口音，听不出其他地方方言，还是徐雅告诉他，那两个胖子说的是京城官话，但凭口音断定别人身份是不是太武断了，他不屑答道：“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这么没见识，他们说话虽是京城口音，但只要有心，想改口音还不简单。”小七以国家大事为重，不理会安福嘲讽，仔细分析道：“他们若是京城口音，要么是京城本地人，要么是久在江湖走动，会说各地方言的。至于第一种情况，你走街串巷绝对会碰到他的街坊邻居，但多日过去还没有动静，足以证明不可能，所以他们不是本地人，应该是从别处学会的京城口音，而且住的地方多半不在城中，兴许可以在附近乡间打听打听，运气好自有人知道他们住处。”安福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转身就要去城外村镇打探。小七叫住他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听说那两人带的玉如意也不是寻常之物，绝不是随便的玉器小店能做出来的手笔，你可画出样子，拿到京城各处的玉器行家处询问，若能找出买家，此事也有眉目了。”安福纳闷，玉如意他又没见过，从何处得知不是寻常之物，便双臂暗中运气，警惕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莫非你是奸细？”小七一愣神，朝他脑壳重敲下去，破口大骂道：“奸你个锤子，老子久在京城，朋友遍地都是，还能有我不知道的案子？”安福吃痛，一撸袖子本想还手，但念在他帮忙的份上，还是忍住不与他计较，哼了一声，就要离去，嘴里说着：“记得和芸姐说我办案去了，顺便再帮我道谢，另外记得帮我找二十斤陨铁啊，我还记得你欠我一柄神兵利刃呢。”小七不等他说完，急匆匆推搡着他出了院落，骂道：“无耻无赖，赶紧滚蛋，休要坏我好事。”

    待到安福踉跄出去，小七总算是松下心来，他好不容易和张芸相约，自然不想被外人坏了兴致。尤其是在九千岁倒台后，他历经生离死别，看透了官场冷暖。前日得意时，周遭前簇后拥，别人生怕落后，而今落难时，昔日称兄道弟的人竟一哄而散，没一个上折子替自己说话，生怕惹上官司。他心灰意冷，再也不想掺和进昏聩的朝局，只想和张芸平静的相守一生。但说走就走的潇洒境界他还是达不到，所以才提醒安福办案的方法，算作最后尽的心意。他欢快地踏着碎步，朝着正殿中烧香的张芸跑去，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连环顾光秃秃的树梢都觉得分外轻快。然而眼神扫过树梢之时，赫然发现院墙缺口处有一个脑袋正在暗中窥探。那人发觉小七视线，急忙从墙上跳下，小七心疑赶过去跳上墙头，早已不见那人踪影，但东厂办案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怀好意，定是冲安福而来。

    却说戚兴立于枝头观望良久，忽然往后而倒，口吐鲜血，不省人事，马乾世急忙救回大营，送到王庸医处调息。赵楞牛和他一起来军营效力的，最为着急，说什么也要再去林中扛只鹿，为戚兴补补身子，但马乾世以军规为由将他拦了下来。赵楞牛不敢违背，却又忿忿不平，只得找巩撑麻烦，幸亏一众兄弟拦着才没闹出大事。巩撑自知理亏，把自己那份鹿肉的拿出来，熬成浓汤亲自送到王庸医处，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再也不敢对新军规说半个不字。

    在王庸医悉心照料了三日后，戚兴终于醒来。马乾世听到消息，抛下操场上训练的众人，直冲到戚兴床边。其他兄弟听到消息，也停下训练，将王庸医住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皆要来床前说几句话。要说他们为何如此殷勤，还不是因为从戚兴和巩撑的较量中已然知道，他是有真才实学的，说不定真能救他们性命。马乾世拉着他手道：“你可算醒了，这几日急坏了我们。”怎料戚兴双目无神，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问道：“我这是到了阴间了？”赵楞牛窜出来，朝戚兴胳膊打了一圈，笑道：“妈个巴子，刚醒就说不吉利的话，真是该打。”戚兴感到疼痛，情知还在阳间，又环视一圈，见不大的屋子里，还挤着王庸医，吴能，巩撑等人，便披着衣服往屋外走去。人群自发为他开了条道，马乾世将自己熊皮为他披上，生怕他伤病未愈，抵不得风寒。但戚兴摆手推开，他站在操场边上，只见军营改观不少，地面的积雪已经被铲平，露出平整的黑色泥土。石锁等军械也被清水擦拭得焕然一新。墙角整齐堆着赵楞牛带人砍来的木头，足足有两丈余高，均是碗口粗、长一丈的笔直树梢，且被减去枝杈。就连最高处也能瞧见结伴而行的巡逻盯梢军士。

    巩撑捂着还在作痛的伤口上前，满怀歉意道：“前日之事都是误会，你前往别往心里去。这些都是按照你的说的整的，你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进的，我们照做就是了。”戚兴望着一切，不禁尴尬苦笑，像是在问自己道：“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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