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学院，对街酒肆。

    迈克选的这处集会之地较之学期之初已显得颇为收敛，少了那些喧闹的伶人与歌舞，令杰伊内心稍安。二人点了几碟清淡小菜，夜晚便在浅酌香茗与博弈球戏中度过。迈克看似行事不经，却在棋局之上显现不凡，对杰伊而言，若非以超凡之力相欺，确是值得一战之敌。

    他们酣战至深夜，方罢兵戈，落座茶几旁，继续饮酒谈天。杰伊不得不承认，作为挚友，迈克实属上乘，他待人诚挚，天真烂漫，可与之畅谈初尝情愫的少女，乃至幼时误闯闺阁的趣闻，毫无保留。

    这应是迈克天赋的才情。自杰伊降临此界，鲜少有人能与其交心，即使他隐藏得再好，也难掩其卓尔不群，犹如鹤立鸡群，孤独在所难免。

    然而，世事无绝对，迈克·马库斯便是那偶尔的例外。能遇上这样的室友，杰伊自觉幸甚。他不介意杰伊超乎常人的杰出，不疑其奇异的习性，以热忱待之，视他为友，无异于常人。

    此外，迈克谈笑风生，颇具魅力。他一口气讲述了一个时辰的趣事，其间一瓶香茗饮尽，面颊微醺，气息不乱。他甚至夸耀自己曾亲眼目睹新晋超人，言辞之间仿佛对方曾对他致意微笑。杰伊费力回忆，才想起在解决一次商场危机后，曾在人群中瞥见超人，那时他无意中望向挚友，竟被迈克渲染成这般景象。

    直到今日，杰伊才得知迈克来自海滨之城，不由诧异道：“海滨之城？莫非就是绿灯侠驻守之地？”

    “那是昔日了。”迈克苦笑，“绿灯侠已成为往昔荣光。海滨之城，已不再有超级英雄守护。”

    他一饮而尽，仿佛在吞咽哀愁。

    “但你并未忘却他，是吗？”杰伊亦轻抿一口香茗，“人们如何赞誉那座城？”

    “‘无惧之城’。”提及此事，迈克不禁笑容满面，透着自豪，“你说得对。绿灯侠虽逝，但我们未曾忘怀。市府竖立了他的铜像，我们还建有绿灯主题的游园。你可知道那段誓言？”

    “何言？”

    “白日光明，黑夜幽邃。妖魔鬼怪，无处藏匿。邪魔乱世，惧吾神辉。绿灯永照，万古光辉！”迈克一字一句，庄重诵出绿灯侠的誓言，宛如虔诚诵经的信徒

    纳欣诺邑，拂晓时分。

    日轮初升，唤醒了这座繁华的都市，金晖渐次洒满街头巷尾。微光穿透公寓的薄帷，暗橙的暖阳轻柔地落在闺榻之上，一女子侧卧其中，睡态略显不羁，锦被被她蹬得杂乱无章，露出了裹着粉色寝衣的娇躯，皓白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口伸出，如同美玉般晶莹，一头金色长发散落在素白的枕畔，美不胜收。

    尽管睡姿欠佳，整体而言，此景依然令人动容。少女熟睡中，胸膛随着匀净的呼吸起伏，微光下的肌肤仿若凝脂，淡雅的香气萦绕室间，和谐静谧。

    直至床头的铜铃响起尖锐的报晓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划破整个卧室。金眸微微颤动，少女慵懒地睁开，一双犹如碧玉般的眼眸却透着困倦。她缓缓伸出手指按停铃声，然后又缩回被窝，打算再贪恋片刻温暖的梦境。

    然而，不久后，窗棂后传来一阵轻灵的敲击声，像是手指在叩击玻璃。她倦怠地起身，迷蒙的思绪尚未来得及理解何人会在高楼之上敲窗。她半梦半醒地走到窗边，撩起帘幕，目光朦胧。

    阳光倾泻而入，照亮她的肌肤，使之透出半透明的光泽。她看见杰伊悬浮窗外，左手怀抱来自她钟爱的糕饼铺的纸袋，面带微笑，轻敲玻璃。他身着翩翩的华服，红色的斗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女子眨了眨眼睛，神志略显清醒，试图分辨眼前景象是否仍在梦中。

    “早安，卡拉。”杰伊笑容温和，说道，“我为你带来了早餐，你最爱的，希望你不会介意。嗯……能开窗让我进来吗？”

    卡拉逐渐察觉这不是梦境，也立刻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象——蓬乱的金发，几缕不听话地翘立，粉色的睡衣松垮地挂在身上，胸前还有只可爱的小熊图案……

    马蹄声骤然于窗外响起，不同于寻常街头的车马喧嚣，此番动静宛如战马在府邸门前低吼，让人忆起古时勇士勒马城下之景。杰伊略感诧异，起身开门，见一辆灰骏停于庭前，室友迈克自车厢探出半身，得意洋洋地向他挥手示意。

    杰伊微挑双眉：“但愿你非窃取此驹。”

    “何出此言？非也！此乃家父之物，仅是未经许可借用一时……”迈克辩解道，“我家原籍海滨，然家父在此地任职……此事暂且不提。”他踩下空踏，马达轰鸣，如战鼓激荡，“可知吾借车何用？”

    “未知。”杰伊答道。

    “还记得婕西否？”迈克问。

    杰伊在记忆中搜寻：“你说过，课堂上邂逅的那位女子？”

    “正是！便是她！”迈克击掌欢呼，“你可知晓，昨日邀她出游，她竟允诺矣！”

    “甚妙，看来你即将告别单身。”杰伊道。

    “无须多言，初次约会，我必以男子气概令其倾心。”迈克自信满满，“且我已备好玫瑰为礼。”

    他手中捧着一束洁白之花，杰伊略感尴尬提醒：“此乃蔷薇……”

    “哦？”迈克稍显愕然，旋即抛开疑虑，将花束置于副驾，“无妨。我将以骏马载她至婕西居所，威风凛凛地接她出行，再献上此束花……”

    “然后说一句‘你如花般娇艳’之类的话？”杰伊提议。

    “妙计！果然兄台智谋过人！”迈克笑道。

    杰伊无奈一笑，问：“那你打算带她去哪里享用晚膳？”

    迈克挠头：“其他地方美食何处寻……或许还是去对面常去的市集吧？”

    如此，你欲驾驭骏马，接女子至街尾，再回头至对面市集用餐？相比之下，徒步过街似乎更为便捷……

    “今日黄昏，京都学府商街遭遇突袭，幸得新侠士适时援助，迅速稳定局势，伤者皆已送往医馆，无性命之忧。官府对此事高度重视，疑为恶势力所为，警方尚无确切线索公布......”

    迈克缓缓睁开疲倦的眼，此番报道已是反复入耳。此刻他全身裹着白布，卧于医馆柔软的榻上，门外人声鼎沸，犹如集市一般喧闹。

    杰伊推门而入，迈克稍显振奋，倚靠床头，挤出一丝微笑，“哎，虽未曾观照，料想如今的模样必定狼狈不堪。”

    “毋须自谦，兄弟。”杰伊合上门，宽慰道，“你看上去还好。”

    “那么，婕西可安好？”迈克未等杰伊坐稳，便急切追问，“她平安无事否？”

    “她安然无恙。”杰伊并非空口慰藉，女子是他亲自从破碎桌椅之下救出，确信她无恙。

    “这样甚好。”迈克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随即又心生疑虑，“那……我的马车……？”

    “唉……怕是难以挽回了。”杰伊歉疚道。他赶到现场时，餐厅四周已成废墟，近处的车马皆毁损严重，迈克那辆灰骏尤为凄惨，车身几乎肢解，最远的车门飞出四十多丈，嵌于邻舍的石壁之中，焦黑残骸散落一地，无人能使其重焕新生。

    迈克苦笑，“罢了，看来此番父亲定会大发雷霆。”

    杰伊原以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会让迈克精心策划的首次邀约泡汤，心中难免忧虑，如今看来，倒是杞人忧天，这也是他室友难得的优点之一。

    “对了，”迈克忽然忆起一事，“你今日不是该归家？”

    “我常居京都，何时回家皆可。”杰伊坐到榻边，“听闻你遭遇此事，想你或许想见些熟面孔，故我决定多停留几日。”

    “多谢，但在此处我尚可。”迈克说着，略作停顿，“嗯，除去浑身疼痛、无力以及每日输液之外。至少这里有电视相伴，不至于太过寂寥。你不是预备与家人共游佩特瓦么？不必因我更改行程，我在此颇为惬意，也可避开母亲数日的絮叨。”

    杰伊复杂地望了眼全身缠裹的迈克，暗自思量，原来这家伙在某些事情上并非总是粗枝大叶......

    迈克口中虽这般言辞，然杰伊离去后，他内心仍难逃寂寥之感。诚然，他有电视为伴，然而荧幕上反复播放着他遭灾祸的画面，令人烦躁不已。于是他思绪纷飞，思及婕西在初次约会后，是否会因这场惊骇变故而离他而去，又揣测母亲此刻是否得知消息，正心急如焚赶往大都会，父亲又会因他私自驾车外出而遭遇此祸，愤怒至何等地步。

    突然，他意识到一事——为何那爆炸发生至今许久，父亲身处大都会，却尚未现身病房门外？

    自幼与父不合，迈克的记忆中父亲对他严苛无比，而他偏偏爱与父亲顶撞。父令东，他偏往西；父命坐，他偏立。他自己戏称，那老顽固似乎永远不满于他，事事皆是如此。而他的反抗越是强烈，父子间的矛盾就越加深重，如同滑落的丝线，日复一日，关系恶化无止境。

    然他以往无论怎样叛逆，惹出的麻烦仅是小打小闹，与今日之局相较，实微不足道。父亲至今未至病榻前，迈克不得不疑虑，是否父亲怒极欲彻底弃他不顾。

    病房门轻启，打断了他的思绪，两名身着考究礼服的男子步入，犹如出自秘谍故事。他们挺拔地立于床畔，迈克不禁挑眉疑惑：“呃，诸位先生，有何需我协助之处？”

    其中一人自外套内侧取出证件，显露出“联邦调查局”四字，配以繁复纹饰的徽章。迈克倒吸一口凉气，不料真如秘谍情节般上演。

    “迈克·马库斯先生？”那人询问。

    “正是在下。”

    “有关今日早些时分的爆炸案，我们有些问题需向你了解。”

    哦，原来是要取证。此乃情理之中，迈克是事故现场的近身受害者，联邦调查局前来取证乃是必然步骤。

    “尽管提问。”迈克慵懒地躺回床上，“随你问多久都可，反正如今我闲来无事，正好借此消磨时间。”

    “不，马库斯先生。”那探员回应，“非此地，我需要你随我们一同前往。”

    “哈？”迈克疑惑自己听错。

    两名探员交换眼神，随后前者继续：“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专家已完成爆炸现场的证据收集，据他们对现场的分析，爆炸源头似是你所驾之车。”

    迈克惊讶地张大嘴巴：“等等，你们的意思是，我成了爆炸案的嫌疑人？”

    探员们面无表情地注视他，默不作声。

    “你明白这听起来多么荒谬吗？你看，我不过是一名大学生，就在对面的学府就读！我哪点像个罪犯？”

    “没有罪犯会看上去像罪犯，马库斯先生。”探员道，“而且我们并未断定你是罪犯，只是根据现有线索进行调查，望你务必配合，否则我们只能采取更为强硬的手段。”

    迈克无奈，随即想起一事：“对了，那辆车是我父亲的，你们找过他了吗？”

    “我们当然找过马库斯先生，但这又牵涉另一个问题。”探员轻叹一声，道，“你的父亲……马库斯先生失踪了，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迈克如遭雷击，僵硬在那里。

    此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恐怕真的无解了。 ......罢了，我疏忽了。本以为......\"杰伊轻抚额头，心知肚明。海伦娜乃蝙蝠侠之后，父女行事皆同出一辙，绝非轻易示人，更莫论留下联络之法，以供酒歌之欢。

    假若他们馈赠号码，多半乃加密隐秘之径，唯有危急之时，方敢拨打此号。

    \"既然不便，那便作罢。\"杰伊略感失落，正欲搁置通话，原以为一串号码，便是披甲相交的凭证，哪怕仅在扮演各自角色之时。

    海伦娜忽地唤住他：\"且慢。\"

    闻言，杰伊心生一丝期望，因她语气中的犹豫，仿佛预示着变故。海伦娜此刻忆及自己的家，即便是母尚在世，他们亦未共游远方，父亲身为蝙蝠侠，似乎永无休假之日。何况母逝后，她与父相见，屈指可数。

    家庭远游，于她而言，犹如海市蜃楼，美则美矣，却遥不可及，与现实生活分隔两岸，遥不可及。

    \"明晨申时，大都会国际机场，准时在此等候，一切已为你等备妥。\"她冷然言道。

    杰伊惊喜交加：\"真的？如何安排？是预订密室还是......\"

    \"无需多问，照做便是，我已筹谋周全。\"她回答。

    既承她之诺，自是万无一失。杰伊欣喜道：\"多谢了，欠你一情，你实乃好人。\"

    \"免了，此等小事不足挂齿。\"海伦娜话音一顿，忽地意味深长：\"如今你拥有的一切，家人、友人，乃至卡拉·肯特，切莫视之为常，须知你何其幸运。他日回首，方知今日之幸。\"

    杰伊愣了愣：\"......海伦娜，你无恙吧？\"

    \"我无事。\"她声音回复冷漠，续道：\"还有，此番切勿再有，否则你此号永失我踪。\"

    \"是是是，知晓了。\"杰伊含笑挂断，对她的警告并未放在心上。他深知，她不过虚张声势，即便日后真再烦扰，她也不会真拒之门外。

    如这次般，尽管她并不情愿，最后仍是施以援手，不是么？

    或许，这就是所谓傲娇吧。

    杰伊收起通讯器，对雷诺兹夫妇笑道：\"事已解决。\"

    然而，此时杰伊尚未悟透海伦娜口中\"备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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