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枝的生日到了。

    过完这个生日，她就正好五十六岁。

    风吹日晒人老得快，在春晓看来，五十六岁的婆婆就好像六十六了一样。

    所以生日礼物她特意准备了一套美白去皱的化妆品。

    在遍地雪花膏的年代，这玩意稀奇的商店都买不到，是托许妍从南方捎过来的。

    徐桂枝年年都说不过生日，不过生日，实在要过也等大岁数再过！

    在她看来像六十六、 七十这样的岁数，才值得麻烦一下儿女。

    可惜全家谁也不听她的。

    倒也不是摆酒席，无非那天多做几个好菜，老三两口子也从镇上回来，一家人坐到一起喝点小酒，说几句祝福老太太的话而已。

    就这，在农村也不常见。

    重男轻女的风俗，不仅体现在儿媳妇的肚子上，也体现在对婆婆的不重视上。

    农村大多数过寿都是给家里老爷子过，至于老太太过生日，无非煮个鸡蛋下碗面条，还得过生日的人自己煮自己下！

    所以村里女人别提多羡慕徐桂枝，养的都是好儿女。

    今年徐桂枝的生日是周六。

    八三年国家还没实行双休，周六工人要上班。

    每年袁建业都因为请假去给丈母娘过生日抱怨，又耽误他工作上进了。

    实则平日打个喷嚏他都能请个病假！

    无非懒，不愿走远路，更不愿意给丈母娘花钱而已。

    今年贺翠翠决定堵死他的嘴。

    “妈明天过生日你别去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袁建业一听竟不乐意，“咋的，我不是老贺家女婿？假我都请好了！”

    贺翠翠很意外，从来没见他这么积极过。

    “对了媳妇儿，我从厂里拿的白纸，搓一搓上厕所老得劲儿了，明天拿一摞回去给咱妈用！”

    贺翠翠的感动都没过三秒。

    “你意思拿一摞厕所纸给你丈母娘过寿呗？袁建业，你可以不去，但求求你别恶心我！”

    “你看你看，一说就急眼，我也没说不带别的！再说咱妈啥也不缺——”

    “你缺！”

    “……我缺啥？”

    “缺德！”

    贺翠翠最终买了体面的寿礼回娘家，袁建业努力想要表现出不在乎，然而心疼还是捂不住地流出来。

    周六，老贺家准备了一道硬菜：烤全羊！

    那只野山羊，是贺战南从空间里逮的。

    最近突然冒出一群野羊，一到晚上就来霍霍菜地。

    这帮家伙身手敏捷，多老高的栅栏都围不住，咋办？就得杀几只以示恐吓！

    贺战南射杀了一只，本打算卖掉，没想到老妈生日那天，涛子突然来了。

    一车拉来了许妍和老教授。

    都是贵宾，必须盛情款待，于是支上烤架，直接全羊宴。

    大冬天的，热乎乎喝碗羊杂汤，格外舒坦！

    涛子他们自然不会空手，他送了一个据说可以治疗失眠的枕头，许妍拎来一个大寿桃的生日蛋糕。

    老教授给大妹子选了一副花镜。

    大家的礼物都是实在又贴心！

    烧烤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麻烦。

    尤其烤全羊，又得收拾羊，又得生火、支架子，还得有人不离眼站那烤。

    这道菜，男人唱主角。

    当所有男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惟有一个男人双手抄兜，跟个领导似的在旁边“指挥”。

    “老四，你这柴禾有点湿吧，这么大烟！”

    “大哥，羊脸不留着炒一盘吗？”

    “这么多羊杂，今天要是吃不了，我拿点回去！”

    这个叨逼叨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建业。

    看在老三的面子上，大家烦也不说，尽量客气地敷衍他。

    一顿忙碌，大餐终于上桌。

    今天放两桌，炕上一桌女人孩子围坐，地上一桌，男人们喝酒。

    由于许妍姑娘特别讨厌抽烟，贺老大提前就提醒了自己家人，别在屋里抽烟。

    结果刚一坐下，袁建业就掏出一根烟点上。

    贺老大看他一眼，没好意思开口。

    强子不惯病，“不是不让抽吗，你咋回事？”

    袁建业一窘，“抽根咋了，开开窗不就得了。”

    他嘴上说着，还是掐灭了烟。

    贺老大赶紧举杯，“来来来，今天跟俺家老太太沾光，大家能在一起聚聚，老教授、涛子跟许妍姑娘也给面子，大老远跑过来，我这个人嘴笨，客套话说不来，都在酒里！”

    说完自己先干了一个。

    大家纷纷跟着喝了。

    柳燕在炕上笑道：“少喝酒，多吃菜！”

    贺老大笑着接话：“老娘们就爱管闲事，隔着桌也管，大家多吃菜哈！”

    然后大家伙就愉快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着祝寿的话。

    老教授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柳燕现给做的扣肉，入口即化，给老头吃的直抿嘴。

    “大妹子，你今年五十六？在我眼里都是小岁数，我都七十九了！以后老四房子盖好了给我留一间，这好山好水多养人，搁这住着，我还能再活十年！”

    “说少了，至少九十九”强子嗷一嗓子，“俺们村有个老头，跟你精神头可像了，刚死！”

    贺老大吓得赶紧冲他递眼色，强子不解，“真的大哥，我没撒谎，俺们都猜他能不能活过百，结果没活到，正好九十九！”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老教授的身子骨过百没问题！”袁建业嫌弃地教育强子。

    老头笑笑，“你这就是为了哄我高兴硬说了，活九十九我还不知足吗？我还能吃二十年扣肉，够本了。”

    “就是的！”强子得意，“到时候让老四开车，嗖一下就把你拉来了，老方便了！”

    大家还没等应声，袁建业又横插一句：“涛子，你有啥门路能考驾照？也帮我考个呗！”

    “啊？”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给涛子整挺意外。

    “你有工作，考啥驾照！”贺翠翠在炕上生气打断。

    袁建业不乐意白了媳妇一眼，“你这话说的，现在有驾照多吃香，我们厂子运输队的油水儿最多了！”

    “那你就好好干，让你们领导把你调运输队去！”

    袁建业听完媳妇的话，脸上全是不屑。

    “我干的再好，没有人情关系，谁能搭理我？老四要不是认识涛子，光靠自己好好干能考到驾照？”他振振有词。

    说完又看向对面，“大哥，老四，都是一家人，你们也不帮我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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