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程思念仰着头，盯着他精致的下颌轮廓，扬起的唇角。

    齐珩垂下眼眸：

    “我没骗过你。”

    真挚深邃的目光，让程思念心神一震。

    的确，齐珩没骗过她，一直都是。

    ——

    齐珩晚上又做噩梦了。每每做噩梦，他抱程思念的力度就会重些，毕竟，程思念是他唯一，触手可及就能抓住的。

    程思念把床头柜的台灯打开，下床倒了杯水给齐珩。

    齐珩靠在床头，喝了好几口水才平复下来。

    程思念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什么也没问。

    与其她主动问，她更想让齐珩跟她倾诉。压力也好，痛苦也罢。

    齐珩抬起眼，放柔了目光一笑：

    “对不起啊，把你吵醒了。”

    “最近我手上有个大项目，难啃的骨头，打了很久的拉锯战还没谈拢，这个项目对我的团队，对公司，挺重要的，我不敢松懈。”

    说起这个，他脸上不由自主就攀上了焦虑，疲惫与无奈。

    也是因此，他无时不刻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被泰山般的压力束缚撕扯着，噩梦频繁，睡不安稳一个好觉。

    那双眼，已不如初见时灵动。

    程思念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她手心的温暖。

    “不管是什么难关，都会渡过去的，也许过程中煎熬了些，但一定会迎来曙光的。”

    程思念动了下身子，张开臂抱住了他，手指轻拍着他后颈宽慰着他的心。

    齐珩的脑袋深埋进程思念的颈窝，用力的吸取。她身上的能量。

    他手臂的力量很大，像是要把程思念按进他身体中。

    “这段时间，我经常梦到我父母。”

    他嗓音低沉沙哑，声音近在耳边。

    程思念抚了抚他的背：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从他的语气中，程思念听出了无助与挫败。

    “你没有安全感了吗？”

    人的心中一旦出现了惶恐不安，那些刻意去逃避的人与事便会趁虚而入。

    去世的父母，是深藏在他内心深处，最难拔除的根，解不开的结。

    漫长的沉默表达了齐珩的想法。他久久抱着程思念不撒手，就像抱住了一个精神寄托，能溶解徘徊在心头，经久不散的梦魇。

    “没事的，有我在。”

    他把自己的脆弱，充分的暴露在了程思念的眼前。程思念其实很开心，开心他能够向自己敞开心扉，不惧展露最真实，最敏感的自己…

    ——

    周一，午饭过后，程思念要跟几位同事前辈前往时代新区做专访。

    “思念，你身上好大一股中药味儿啊。”

    一旁的女同事捂了捂鼻子，有点嫌弃的看了眼程思念。

    程思念正在收拾一会儿录专访需要的资料文件，听到这话动作不免一顿。

    “不好意思啊，我这有香薰，放到你那吧….”

    程思念拿起桌面上的香薰，放到了旁边的桌面上。

    “你这在吃什么药啊？每天一来办公室，就闻到这股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儿开中药坊的。”

    这话，女同事说了不下两遍，不光是她，其他人偶尔也会抱怨几句，让程思念感到非常抱歉。

    每天抱着个药罐子喝，受其熏陶，这味道成程思念的专属“体香”。

    她也觉得很苦恼，尝试喷上浓郁的香水掩盖气味，却适得其反被中药味吞噬了香水味，二者合二为一，酿造出了独一无二更奇怪的气味….

    今天天气很差，云朵消失无踪迹，被浓厚的一片灰笼罩的密不透风。空气中刮着湿湿的冷风，如同浸了水的海绵往脸上拍。

    时代新区。

    专访录制休息间隙，程思念到便利店买东西，碰到了郑薇夏。

    程思念惊讶于命运的齿轮居然能卡的这么严丝合缝。

    “思念，好巧啊。”

    郑薇夏冲她扬起笑容。

    程思念微微一笑。

    是挺巧的。

    “你怎么会来这边？”

    郑薇夏拿了一瓶饮料，正在看上面的成分表。

    “有个工作，跟几个同事一起过来的。”

    “那还挺辛苦的。”

    程思念礼貌的笑笑：

    “还好。”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挺不错的，刚好我还没试过呢，我们一起吧？”

    程思念下意识就想着拒绝，然而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就被郑薇夏一把拉走了。

    “走吧，碰巧遇到了，我请你。”

    被她这样拖着走，程思念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甜品店的甜品都精致美味，郑薇夏像是来探店的，大大小小点了一大堆，让坐在对面的程思念反复拍了一系列照片，才开始品尝美食。

    “哎，齐珩真给你买了这款包啊？”

    郑薇夏扫了一眼程思念，忽然道。

    程思念愣了一下，垂眸看了眼放在身旁的包，抬起眼，显出些疑惑。

    这款小众品牌的包包，是齐珩那次出国出差回来，送给她的礼物。

    郑薇夏吃了一口蛋糕，笑容甜美动人。

    “齐珩那个大直男，哪知道我们女孩儿喜欢什么啊，这不，想送你礼物，不方便问你，就来向我打听了。”

    她笑容里的不以为然，大方清丽，让程思念心脏一闷，似乎血流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循环不了的窒息。

    程思念随意往她旁边一瞄，终于发现她今天背的包上面的图案logo，居然跟她的一样….

    款式不一样，牌子一样。

    这么小众的牌子，能撞款的概率不高，加上她刚说，齐珩问过她送礼物方面的问题…

    郑薇夏察觉到程思念定格的目光，顺着视线滑到了她的包上。

    “我不是帮了齐珩大忙吗，为了表示感谢，他就也送了我一个了。”

    她大方的把包包拿到了桌面上，明晃晃的金属logo摇曳在程思念眼眸中。

    她完全没必要解释这一番，程思念心里也很明白。

    程思念勉强的撑起笑容：

    “应该的。”

    “齐珩对你啊，真的很好，跟他一起生活快二十年，我还没觉得他能对一个人这么周到体贴。”

    程思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齐珩对郑薇夏，也很好，只不过她缺少那颗能领悟他对她好的心。

    ——

    专访结束，一天的工作也收尾。

    夜幕降临，一场雨也跟着洗礼人间。闷雷滚滚，几道白炽的闪电一瞬间点亮了夜空中飘渺的云雾。

    “思念，怎么了？”

    与同公司人员一起搭载回公司的车上，坐在身边的前辈问道。

    程思念不明所以：

    “嗯？”

    “下午回来状态一直都不好，有心事？”

    程思念没发觉自己不在状态，被点明才在脑海里回想起了下午离开甜品店后的种种。

    与郑薇夏见面后，得知齐珩一直跟郑薇夏保持联系，齐珩送她的包也同样送了郑薇夏一个，她心里便一直不太舒坦，动不动就陷进了苦闷中无法自拔。

    雨滴密集又用力的砸在车窗上，延绵不断，像程思念起伏不定的心。

    到了公司，雨还在不间断的下，程思念打了车，很快就到了小区。

    因为没带伞，程思念只好劈头盖脸迎了一场雨回去。

    齐珩又是大半天不回信息，满腹委屈又变成落汤鸡的程思念有些无助的想哭。

    程思念艰难的扭开门，打开灯看到了玄关处齐珩的鞋。

    她的心突突的，往客厅看，隐约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

    齐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鞋没湿，也许是雨没下前就回了。

    可…为什么不回信息呢？

    程思念看齐珩缩着身子熟睡，没打扰，想快点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浸了雨水的衣裳，锁了水分沾在皮肤上，搜刮着她的体温。

    换了身干爽衣裳出来，齐珩还是同一姿势熟睡着，雷声夹杂着轰轰烈烈的雨声都没能惊醒他，程思念觉得不太对劲。

    她走过去他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然而没反应。

    程思念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他的脸庞。凌乱细碎的的发丝挡住了他眉眼，白皙的脸庞微微透着点红。

    她抬起手，轻贴在他脸颊，他脸颊的温度顷刻将程思念的的皮肤灼伤…

    他发烧了。

    而且烧的惊人，那体温就像刚从熔炉走过一趟般。

    程思念有些慌，加上齐珩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她怕他出事，颤抖着声音又去推齐珩。

    好在，齐珩在她动作之下缓缓睁开了眼。

    “回来了….”

    难受的身体使他没有力气，半眯着眼，声音也虚弱无力。

    “吓死我了….”

    泪光弥留在程思念眼底，她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松了一半。

    “你发高烧了知不知道？我们去医院。”

    程思念站起身，去房间拿包。

    手腕忽然被齐珩抓住，沸腾的温度传递在跳动的脉搏上。

    “我没事，不用去。”

    他勉强支起一个微笑，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程思念没让他动：

    “烧的这么严重，你知不知道会出大事的，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她又跌坐下来，看着齐珩那张红润虚弱的脸，想到了刚才叫不醒他的处境，恐惧感袭上心头，使她脑袋发胀，眼眶发酸，泪花不争气的闪烁着。

    齐珩勾住她的后颈，大拇指轻轻抚摸着那一片光滑的肌肤。

    “傻瓜，我不会出事的，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哪里好？我要是回来再晚一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程思念吸了吸鼻子：

    “我陪你去医院。”

    齐珩执拗的摇了摇头：

    “不碍事，药箱里有感冒药，退烧药，我吃了就没事了。”

    争论了几个回合，齐珩态度强硬，程思念败给了他，只能服软。

    程思念艰难扶起齐珩，把他带去了房间的床上。

    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衣料，包裹住程思念。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还是去医院吧。”

    齐珩用嘴唇堵她的话，蜻蜓点水的一吻，带着燃烧着的气息，擦过她的唇与脸颊。

    程思念给他盖好被子，走出房间烧水拿药，等他乖乖喝完后，她着急的拿手去探试他额间的温度。

    齐珩哑然失笑：

    “傻瓜，哪有那么快？”

    程思念拧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那你睡会儿，发发汗，再不好，我们就去医院。”

    齐珩明显是不会跟她去医院的，但为了让她安心还是点点头。

    程思念替他裹好被子，慢慢看着他闭上双眼，才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去。

    被齐珩握过的手腕再次覆上那温度，程思念转身看他。

    “你去哪？”

    齐珩的声音更微弱，但手上的力道却不轻。

    程思念坐回床边，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重新掖好被子，微微一笑。

    “晚上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煮点粥。”

    齐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似乎下一秒她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一样。

    “那我等你睡着再去？”

    程思念无奈的弯唇，弯下腰让声音近他耳边。

    “你别走。”

    他口吻中有点哀求的意味。

    程思念愣了一会儿，心一软：

    “我哪也不去。”

    “真的么？”

    病中的齐珩像个顽固的孩子。

    “真的，我不走，就陪在你身边。”

    程思念认真的看着他。

    “永远？”

    “嗯，永远。”

    程思念哄小孩似的，依着他的性子。

    齐珩这才满意，细微的扬了下唇，放心缓缓闭上眼。

    雷声隆隆不断，夹杂着大雨倾盆。

    程思念看了下齐珩，轻轻起身关上窗户阻隔声音，又拉上窗帘，狂躁的夜雨消失在视野。

    齐珩睡稳，程思念走到厨房熬粥。

    她接了一盆凉水，拿了毛巾端进房间。她拿毛巾浸了水，拧干贴在齐珩的额头上，有助散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程思念都守在齐珩身边，细心照顾着他。

    齐珩身体上的高温，随着时间慢慢的降了下来，面上的红润也散去。程思念紧张担忧的心尘埃落地。

    她装了一碗粥，叫醒齐珩看着他吃完。

    “你吃东西了么？”

    齐珩的状态精神都恢复了几成，看她的目光炯炯。

    “我刚吃过了。”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齐珩点头：

    “好很多了，谢谢你。”

    偏一句谢谢你，让程思念觉得见外。但她也没太在意，接过他手中的碗道：

    “下午就回来了吗？是不是下午就不舒服了？”

    “下午回来的，觉得很累就睡着了，结果一睡就醒不了了。”

    他愧疚的看着程思念：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没事。”

    程思念扬起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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