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深夜栖息，暴风雨后的平静却让程思念很不安。

    下午的事在这时候缠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身边的齐珩抱着她入睡，均匀的呼吸落在后颈。

    “睡不着？”

    因为程思念翻来覆去，齐珩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

    “我吵醒你了？”

    齐珩的身体又往她身上凑近了些：

    “没有，我也没睡着。”

    “怎么了？有心事？”

    病后的齐珩，心思恢复敏感细腻，很快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程思念不知该如何开口，装作无事。

    这件事，或许，应该是情理之中。

    郑薇夏帮他忙，他自然是要感谢的，礼尚往来嘛….

    可她仍觉得膈应的慌。

    可能她潜意识觉得，齐珩送她的礼物，不是独一无二的，有了另一个人，可以分享、拥有齐珩的另一半好。

    又或者，是她自私，把事情想的太坏，把郑薇夏当成了假想敌。

    不管是哪一点，程思念都做不到丝毫不在意。

    “齐珩，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寂静的夜晚，程思念的眸光在黑暗中闪烁。

    话问出口，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出于什么心情问出这样的话的？

    可能，她想从他的回答中寻求一丝慰藉，抓住一份心安。

    然而，她的话被张着血盆大口的暗夜吞噬，消散的无声无息。

    身后的齐珩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她，许久都没有丁点动静。

    程思念闭了闭眼，心中酸涩难耐。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齐珩忽然道。

    那根悬在程思念心中的弦，被勾起波动。

    程思念从来没有问过他这种问题，他也从没有去想过。

    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的确是说不清道不明。

    心动的瞬间千千万，潜移默化的扎根在他的世界。

    ——

    圣诞节的夜晚，程思念与许澳妍相约，去了一家韩料店吃烤肉。

    两人自从毕业以来，回归各自的生活，好些日子都没见面。

    好在见了面，那段曾经娓娓不倦，形影不离的感情，又回归在之间。

    “齐珩又不陪你过节？”

    许澳妍捏着筷子不断的往嘴里塞程思念刚烤好的肉，腮帮子撑的鼓鼓的像只仓鼠。

    程思念默默的烤着肉，烤架升腾起的温度有些蒸脸，不过周身倒暖和了不少。

    “你家那位可真是大忙人。”

    许澳妍无语的摇摇头，目光中有对程思念的不值。

    程思念与齐珩的这段婚姻中，的确是忙碌多于陪伴。但她心里清楚，要想维护好这段情感，只能逼着自己去习惯，去接受。

    程思念为许澳妍服务，不断的烤着盘中的肉，但许澳妍却放下了筷子，抿了抿唇上晶莹潋滟的油迹，挺直腰板，清嗓子，郑重的看着程思念。

    程思念看出她有话要说，笑了笑：

    “怎么了？”

    “那个…..”

    许澳妍竟有些犹豫起来，脸颊处染出淡淡的红晕。

    “我跟顾亦安….在一起了。”

    程思念听到这话，手一顿，又惊又喜的抬眼看向她：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僵持不下，不进不退，加上顾亦安也不见得会一直长情，程思念都以为这段情缘要黄了。

    “也不久…就上个星期。”

    许澳妍似是想到那天的事，低头害羞，浅笑嫣然。

    程思念连忙放下烤肉工具，架起胳膊迫不及待的盯着她：

    “你怎么才跟我说呀？快说说，什么情况呀？”

    “破镜重圆”，程思念还是在电视剧里面看到过，这是有多执着的感情才能再次走到一起。

    “他对我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没有变，为了能跟我在一起，也一直在努力坚持。”

    许澳妍目光认真坚定：

    “其实，都是我一直在纠结逃避，对他的这份情视而不见，我也挺难受的。”

    “我想了很久，发现，我真的挺喜欢他的，也一直都对他有感觉，退缩，反而让我痛苦。”

    她释然的一笑，容颜溢满了幸福与成长。

    “人活着，能遇到几个这么喜欢的人？遇到了还这么殚心竭虑，瞻前顾后的，那活的太累了，以前是我困在自己痛苦的世界里选择推开了他，现在，我只想勇敢起来，与他携手共同去面对那些苦难。”

    程思念欣慰的看着她：

    “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

    许澳妍笑容可掬，点了点头。

    “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由衷的祝福。

    对面的许澳妍托着下巴，冲程思念笑意盈盈。

    “是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

    天气太冷，程思念回到家就洗了个热水澡躲进被窝了。

    寒风凛冽，像躲在黑暗中的一双手，用力的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声响。

    程思念胆子小，家中只有她一人，喜欢自己烘托恐怖气氛，搅的心中七上八下。

    齐珩很晚才回来，程思念睡的迷迷糊糊的，起身发现他已经走进洗手间洗澡了。

    他回来，笼罩在程思念心中的恐惧感即刻就被驱散。她舒了一口气，安稳的闭上眼。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身旁的动静。齐珩抱着她又亲又蹭，撩拨的她困意全无。

    感觉到程思念的配合，齐珩自然而然就往下继续了下去….

    程思念感到疑惑，齐珩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宣泄？在公司从早忙到晚，回来了还有体力来缠着她做那些事。

    但程思念从不排斥，与爱的人翻云覆雨，共赴巫山，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快乐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

    12月最后一天，程思念一伙人还被迫留在办公室加班。

    整个十二月，是他们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

    不光要整理一年当中遗漏或未完善的工作，开完公司全体总结会，还要由赵平娜组织开小组会议，过后又要做出一番总结才算勉强结束一年的所有工作。

    同事们本来就与朋友爱人相约好度跨年，偏摊上一个这样苛刻没人情味的变态上司，大都心存怨气。

    程思念倒无所谓，人许澳妍与顾亦安刚在一起，正是如胶似漆，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不愿意去凑热闹当电灯泡。齐珩她就更不指望，忙起来连个面都见不到，为这点小事就抽时间，属实是勉强。

    窗口那片天空，瞬时升腾起几簇烟花。困在狭小办公室里的打工人纷纷拥过去，你推我搡的挤在窗边围观外界的烟火繁华。

    楼下本就是商区，今天热闹非凡，人山人海构造了一片欢声笑语。

    “这边也放烟花？我在朋友圈看到新海区那边有烟花秀，还想去看的。”

    一个女同事说着说着，语气就逐渐怨恨起来。

    “唉，这不上天眷顾我们，给我们单独放了一场？”

    “够零点了吗？”

    “还没呢，还有半个钟。”

    几人拿起手机，争先恐后的要永久留下这一幅画面。

    “干什么？工作是完成了？一个个那么闲挤在那里？”

    赵平娜尖锐的声音自门口传进来。

    窗边的几人动作僵直，一下子止住了声音，一个接一个规矩的坐回自己的工位。

    程思念把工作整理好，已快十二点。她穿上大衣，围好围巾下班。

    公司楼下的一整条街都人头攒动，城市的灯火映亮了俗世纷扰喧嚣。

    程思念并不流连于此，穿梭在人群中。空气中干燥的寒风呼啸在脸旁，她把半张脸都隐于围巾里，边走边在身上，包中摸索着。

    奇怪，明明走的时候拿了手机的呀？

    低头寻的入迷，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力的反射，她往后倾了下。并没摔倒的迹象，但手臂却被对面那人扶住。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若隐若现的青经微微凸起，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程思念，不会看路啊？”

    程思念的目光由手转向这声音的主人。

    郑叙秋高她一头，垂着眼皮淡淡的看她。同她一样，下半张脸藏进了浅灰高领毛衣里。

    “不好意思啊。”

    程思念笑了笑：

    “我找手机呢，好像忘在公司里了。”

    郑叙秋闻言，眉心微挑，眼中的冷峻仿佛被一汪春水溶解，一抹弧度点化笑意：

    “你手机不就在你手上？”

    程思念举起手，手机竟这么凭空出现在手心里。

    想来是这些天加班加傻了，脑子处于缺氧状态。

    她尴尬的咬了咬唇，收回僵硬手臂连同手机一起揣进了口袋：

    “你一个人跨年？”

    郑叙秋眉眼依旧带几分笑意：

    “年有什么好跨的？我刚下班，准备回去了。”

    程思念如冤种般叹了口气，与他玩笑：

    “同为天涯苦命人。”

    “怎么？你的齐珩没陪你跨年？”

    看了半天，都没看见齐珩的人。虽然他心中清楚，却还是要明知故问一番。

    程思念眼眸中闪过一瞬失落。

    “我这不加班没空吗。”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周围齐齐响彻着大家七嘴八舌的“新年快乐”。

    烟花再一次在夜空中盛开。绚烂的炸裂着，混着人们的欢呼雀跃。

    旧的这年被瞬间翻篇，新的一年隆重的迎接了进来。

    程思念的手机不断有信息的叮咚声，搅扰了她欣赏漂亮却又短暂的烟火的注意力。

    微信上弹出了无数个红点，此起彼伏全是清一色的新年祝福，大都是不常联系的群发信息。

    她大致略过，目光定格在置顶位置上的头像上。

    结束语，还是程思念给他发的那句：

    我今晚也要加到很晚。

    他没回，不知又是什么情况。

    “新年快乐。”

    出神之际，身边飘下来一声柔和低哑的男声。

    程思念恍惚一秒，扭头看向身边的郑叙秋。

    烟花绽放之余，他就安静的站在自己身边，仰起头与她共赏同一片天空。

    程思念惭愧，看烟花时，脑海里不断闪过了与齐珩看过每一场烟花的场景，竟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新年快乐。”

    她扬起笑容，明眸皓齿。

    郑叙秋的目光短暂的在她脸庞定格几秒，不自然移开。

    “需要送你一程？”

    他抬起腕看了下时间，打算回去。

    程思念心中有了其他想法，摇摇头：

    “不用了，我打算去接齐珩下班。”

    平常都是他接她，这当然不是男性赋予女性的特权，也不是理所应当的。新年第一天，她想与他一起回家。

    郑叙秋淡淡哦了一声，默了两秒才漫不经心说道：

    “路上小心。”

    ——

    盛世公司楼下，人流稀少。宏伟的办公楼只几层楼亮着灯。

    程思念忍着寒风，缩着身子猜测着齐珩会在哪栋楼里。

    夜已深，寒气更甚。公司大门紧关着，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程思念只能狼狈的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齐珩跟几个人一起下来。

    他们边走还边谈论着什么，到大门口才挥手告别。

    程思念鬼鬼祟祟的闪到齐珩身后，踮起脚尖调皮的用双手捂住他眼。

    “猜猜我是谁？”

    她故作聪明变换声线，心中暗暗嘲笑齐珩也有笨的时候，没发现她的身影。

    齐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过身来一脸凝重：

    “你怎么….”

    程思念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重新拾起微笑：

    “我来接你下班呀。”

    齐珩的眉头一皱，把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抵在唇边，温热的气体自他口中输送到她指尖。

    “手这样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这么冷的天，等多久了？”

    一边说着话，手指还不断揉搓着程思念的手。

    他不等程思念说话，快速脱去身上大衣，牢牢的裹在了程思念身上。手臂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挟进怀中带着走进停车场坐进车里。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程思念都是懵的。

    齐珩打开车内暖气，调试着温度。

    程思念觉得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心里有些黯然。

    “手都冻红了。”

    齐珩又握住她的手，皱着眉头语气也沉沉的，眼眸中翻滚过心疼。

    “也….没等多久。”

    不知怎的，程思念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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