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院。

    柳梦遥不停派人走宫穿殿，探听时局，以至于前方的战报像雪片般飞来。

    茹冰：“主人，天宫下三层即将沦陷！中三层危在旦夕！”

    柔枝：“太后昨夜病发，军心动摇，但她却以动摇军心之罪诛杀了不少皇室成员。连百官都说太后当真老糊涂了，再这样杀下去，都没人继大位了。”

    “天宫都快没了，还谈何大位传承？简直乱成一锅粥！”董真真皱眉不解。

    “诸神黄昏，长夜将至！”柳梦遥满目愁云，长叹一声：“我怎么就赶上这么个衰微的末世了……”

    就连测算国运的仙运师也在一旁垂头丧气，无心占卜。

    侍卫营连战连败，人员减损大半，天宫下三层陆续失守，一切都如灯熄光灭，黯然失色，世间仿佛都沉在黑暗里叹息。

    茹冰、柔枝抱在一起哭泣；董真真一边默默祈祷神灵来救，一边给手缠绷带、给脚打绑腿，准备保护柳梦遥到最后；柳梦遥则面朝残阳，一边听着长乐院下方的枪林弹雨声，一边感慨南音的气数已尽，天诛将至，也不知等北水士兵攻占天宫之后，会不会杀了她这个叛徒。

    下三层已开始熊熊燃烧，哀嚎响彻云霄，火红的乌云落下雨柱，像落下鲜血，天象充满了杀机和愤懑。

    柳梦遥仰头望去，她看见暴雨从三大仙殿的石雕魑龙口中喷涌而出，形成了千龙吐水的奇景，而最顶端的大慈院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将千年的恢弘与落败都一朝诉尽，荡魂摄魄！

    那些曲水黛山，那些名园古刹，在这个慌乱的末世里留下了一代王朝的侧影，也留下了一代天后的仓皇。

    想到这里，柳梦遥缓缓闭上眼，等待来自属于她的终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乐院外忽然赶来一位老太监，他气喘吁吁地传递太后急召：“宣南音通判使柳梦遥入院弹奏管风琴，其余人等，速入地宫候命！”

    柳梦遥眉头一抬，疑惑道：“管风琴？”

    “回通判大人的话，琴，方才终于造好了。”

    柳梦遥心想都到这时候了还弹琴？难道太后想临死之前再享受一下这门艺术？又或者，真寄希望于圣乐来救南音？天老爷，这怎么可能嘛！

    算了不管了，死到临头也不怕丢脸了，弹就是了！

    于是乎，柳梦遥在董真真的陪护下，一跃飞往大慈院。

    二人刚落地，便被一群宫女径直带去了西南偏殿的下层暗室，这些宫女脚步急促，说太后凤体欠安，正在暗室内焦急等候。

    至目的地，柳梦遥迈步而入，室内烛火昏暗，只见太后歪坐在一把鎏金雕花轮椅上，腿上披着条羊绒毯，唇色泛白，已有病入膏肓之兆；数名御医簇拥左右，有的端着药，有的在运功，替太后补充清气；而在太后身后的，是一间古香古色的琴房，房内装载着三层键盘，键盘的中央则悬挂着曲谱《南音乱》。

    “臣柳梦遥，拜见太后……”柳梦遥欲躬身跪拜。

    “爱卿免礼，眼下十万火急，全城命悬一线，请你速进琴房弹奏此曲，以御北水。”太后艰难地喘着气说。

    柳梦遥看了看琴房，又看了看太后：“臣有几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请问。”

    “《南音乱》具有使听众自相残杀的效果，臣来弹奏，会不会也被它扰乱心智呢？”

    “不会，哀家一直让爱卿练习空弹此曲，正是为今日你自己听不到它而准备的！这间暗室已做过特殊处理，因此你尽可放心弹奏，能听到此曲的，只有外头那些北水人。”

    “那南音的百姓和群臣呢？他们也会听到这曲《南音乱》的，是否即刻下令大家封住两耳圣冲穴？”

    “什么穴？”太后似乎没听懂。

    “圣冲穴，臣之前见董真真就捏了一下自己耳朵，便听不到别人讲话了。”

    董真真一听立即拽了拽柳梦遥的袖角，低声道：“请柳通判恕罪，并没有这个穴位。”

    “啊！？难道是你瞎编的？”柳梦遥愣道。

    “是的。”董真真躬身赔礼。

    “这……那我和金甲飞的谈话你当时全都听到了？”

    “是的。”董真真再度赔礼，“毕竟护柳通判周全，才是当时的重中之重。”

    柳梦遥转头望向太后：“那可怎么办好呢？外头的百姓和群臣，宫女和太监岂不是都能听到这首曲子？”

    太后见柳梦遥心系南音众生如护犊子，不禁暖心道：“开战以来他们皆已全部进入地宫，而地宫的隔音效果是最好的，外头再大的声响，那儿依旧寂静，就算是天崩地裂，在那儿都是听不到半点声响的，更别说琴声了。”

    “如此便好。”柳梦遥长出一口气，卷起袖子甩手预热，“敢问太后最后一个问题，琴呢？”

    “爱卿难道没看见？”

    柳梦遥挠了挠头，她自打被虏来天宫，就没见到过任何管风琴，只知道太后下旨在建，却从不知要建在哪儿，倒是一直都在修缮那些金属水管，没日没夜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害她不得不以酒催眠。

    “恕臣愚钝，还请太后明示，因为这涉及到对音域和音质的判断……”

    太后长叹一声打断道：“这些铜管，终于修好了。”

    柳梦遥大眼一瞪：“难道，太后是指这天宫的用水管道……”

    “哀家称它「管风天琴」。”太后淡淡道：“你没猜错，整座天宫，就是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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