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有些恼怒，也很无可奈何，因为她知道秋月说的有道理。

    自从哥哥成亲，那个家好像就不是她的家了，变成了外人。

    虽然她还是做着往常一样的事，家里看着好像也是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就是不一样了。

    特别是有了侄子侄女后，哥哥嫂嫂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像一个暂住者，随时有可能从那个家搬出去。

    “就非得要嫁人啊？”她情绪低落的道，眼神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你忘了当初姐姐没成亲时，族人怎么说的了？”秋月道:“去庙里做姑子，那是什么好去处？”秋兰想起往事，脸色变得煞白。

    “这个世道，哪里容得了女人随心所欲？只能在这天杀的世道里，选一条对于自己来说最好的路来走。”

    “姐，那个人，真的好吗？”

    “从目前我所知道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人。”秋月回忆着旁人对张大宝的评价:“他这个人性格温和，耐得住性子，况且…”秋月笑道:“你没发现他长得挺好看的吗？”

    “姐……”秋兰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好好，我不说了。”她站起身，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笼罩在白墙黑瓦之上，夜幕将至。

    “你姐夫快下工，我去做饭了，你好好想想。”说完匆忙走了。

    辰儿和小牛的嬉闹声传来，因着这笑声，在这夕阳的光晕里，整座房子都温柔起来。

    “或许，有一个这样的家也挺好的。”她喃喃道。

    杨树踩着最后一缕夕阳进了家门，手里拿着一包熟猪头肉。

    辰儿远远的看见他，小猪似的扑了过去:“爹。”

    “臭儿子。”杨树单手抱起他，“爹闻闻今天臭不臭？”说着把头埋在他脖子里，辰儿被痒的咯咯直笑:“不臭，香香。”

    “今天吃了多少肉肉？”

    “就吃了一点点。”辰儿比着指甲尖尖说道。

    “是吗？我不信，等我摸摸这小肚子。”说着又把头拱向辰儿的小胖肚。

    辰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闹了，洗手吃饭。”秋月端了菜进来，父子俩正闹的不可开交。

    “那包猪头肉分一点出来，再拿一壶酒给吴成他们送去。”杨树说道，辰儿还挂在他身上不愿下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秋月有些诧异，基本上是家里吃什么吴成他们吃什么，今天怎么加酒加菜的？

    “能是啥好日子？这不铺子也开了段时间了，每天忙到黑灯瞎火的，我又不是黑心老财，也让他们嘴里过过油。”

    “铺子里现在生意如何？”

    “暂时收支平衡。”

    秋月便没再说话，去拿了碗分出一半来，现在天热，酒也不用温了。

    再把家常饭菜分出一些来，给他们一并送去。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一家人点灯吃饭。

    辰儿经过了上次的‘拉屎风波’反而更黏杨树，他现在自己吃饭已经吃得很好了，就是不爱吃青菜。

    杨树拿菜包着肉，哄着他吃。秋月笑道:“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他肯吃就行了。”杨树嘿嘿笑。

    吃过晚饭，秋月清洗了碗筷，收拾完灶台，回到堂屋来。

    明亮的灯下，小牛正在教辰儿念三字经，杨树在一旁含笑看着，秋兰也没回房。

    他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教，奈何辰儿还小，不管他怎么教都记不住。

    每次念到教之道，贵以专。就卡住了。

    小牛只得放弃，秋月笑辰儿:“小笨蛋。”犹不服气，鼓着小脸回嘴:“大笨蛋。”

    玩笑了一阵，各自洗漱去睡了。

    秋老虎的尾巴扫过去，天气倏忽的冷了起来。

    过了冬至，年就要到了。

    杨树年前最后一次进山收货，回来后又忙着到处送节礼。

    他从山里带回来一条狐皮，虽是灰色，但皮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特地留着给杨林的夫子节礼。

    等杨林放了年假，收拾了几条上好的肉干，带上几壶老酒，并二十斤米面，还有那条狐皮。

    上门去给老师送节礼。

    杨林的老师，正是那位教经论的对富家子弟颇不待见的那位。姓王，寒门子弟出身。

    他自己经过十年寒窗苦读，吃糠咽菜的考了出来，自是看不上呼奴唤仆，穿金戴银的纨绔子弟。

    虽性格有些偏执，但也对学生一视同仁，只对穷苦人家出身学问又好的学生稍做关爱。

    学问也好，人也算得上清正坦荡，杨林进官学不久便拜入他的门下。

    把杨林送到先生家门，杨树便躲开去了，怕自己满身铜臭，惹得先生不喜。

    尽管杨林再三说了不妨事，他还是坚决离开，怕耽误了弟弟的前程。

    杨林无奈，只得带着孙大郎敲响了老师的家门。

    杨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馆，叫上二两酒并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酌的喝了起来。

    听旁桌的人说了几件闲事，觑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结了账，到王夫子家大门旁等着。

    直等到未时将过也没见出来，知是先生留饭，拍拍灰尘便回家去了。

    回到家饭时已过，碗都洗干净了。又叫秋月煮面来吃。

    秋月奇道:“你不是同小叔一起出去？怎不一起回来？”

    “他在先生家吃饭。”

    “那你怎不同在一起吃？”

    “我这种大老粗，没得污了先生家的地。”他说得坦然，倒是不见郁色。

    “人家先生未必有这种想法，你未免以己度人。”秋月不赞同。

    “嗐，我听人说读书人多是清高的，最怕别人觉得他俗，我这种小商贩就别去讨没趣了。”

    秋月不再同他争辩，把橱柜里的肉拿出来切下几片，炒香了煮面汤，又在面里卧了个鸡蛋。

    端上来杨树风卷残云的吃了，连汤都没剩下。

    吃完满足的叹了口气，在别人屋角吃了半天西北风，现下总算活过来了。

    秋月见他这样，真是哭笑不得，“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你。”

    杨树嘿嘿一笑，转头去找儿子玩了。

    “他还在睡觉，别给吵醒了。”秋月在后面吼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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