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街上陆续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

    贩卖年货的小贩走街串巷，拖着嗓音喊出悠长的叫卖声。

    刺鼻的硝烟味从墙上门缝里透过来，雾蒙蒙的，树木已掉光了叶子，显得有些暗沉肃杀。

    秋月夫妻俩一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杀了鸡鸭，炸了扣肉，炖了猪蹄。

    浓烈的香味四处飘散，勾得辰儿一天都守在厨房。

    陈小牛和秋兰已经回家过年去了，没人陪他玩。

    秋月怕烫到他，从猪蹄上割下一块皮，道:“拿去二叔那里去吃。”

    杨林正在写对联，附近邻居知他是秀才，托他写的也不少。

    从早起写到现在，还有几张没有写完。

    辰儿抓着油乎乎的猪皮挨在他身上，喊道:“叔，叔啊。”

    杨林一时不察，衣服上已经多了个五个小手印。

    不由无奈道:“乖，自己先玩一会，等二叔写完这几张我们一起去贴对联好不好？”

    “好，”辰儿果真乖乖的站在一边，啃他那块猪皮，没一会就满嘴满脸都是油。

    不时的有邻居来拿对联，到了中午终于写完了，对联也已被各人取回去，贴在门口上了。

    吃过中饭，哥俩便开始贴春联，杨树负责贴杨林负责看，秋月在屋里哄辰儿午睡，听他两个一时歪了歪了的喊，一时又再过点再过点的叫。

    吴成几个也出来看热闹，现在放了年假，他们也没个亲朋好友在城里，所以都在家窝着。

    贴好了对联，锅里的肥鸡肥鸭也炖好了，又开始整治香案，拜天地祖宗。

    辰儿睡得正香，杨树抱着他拜了三拜，烧了元宝纸钱，敬了三杯酒，又把他抱回床上。

    年夜饭前所未有的丰盛，鸡鸭鱼肉虾尽有。

    赵三几个还想装了饭回房吃，杨树道:“今日除夕，大家都坐下来喝一杯，不必在意主仆规矩。”

    几个听了犹有顾虑，秋月笑道:“就听当家的，大过年的，守那规矩做甚？我们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酒菜尽有，都放开了吃喝。”

    他们几个听如此说，才坐下了。

    到底有些拘谨，不敢放开了喝。只陪着杨树杨林两兄弟喝了几杯，吃了饱饭，找了借口都去了。

    杨树道:“不管他们，我们慢慢吃。”

    几个又慢慢的吃了半个时辰，才散了。

    晚上还有逛集市，一家人早早的打扮整齐，连辰儿也换上了红彤彤的吉服。戴着虎头帽，围着围涎，衬着圆嘟嘟的小脸，整个观音座下的仙童一般。

    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公子王孙，乡野村民。男女老少，贫富美丑，都来赴会。

    街上卖的东西，整绫碎缎，新桌旧椅。

    各色吃食，枣糕米糕，菱角酥饼，应有尽有。

    小儿玩具，小锣鼓，木刀枪，看得人眼花缭乱。

    饭馆酒棚，人声朗朗。

    一家人挨挨挤挤，随着人流，辰儿看着那些小玩具，眼睛都黏在上面了，伸着身子去够。

    杨树紧抱着他不敢松手，小贩还拿着一把小木枪引他。

    辰儿够不到，嘴巴一张就要大哭，秋月忙道:“别急别急，还早着呢，等散集了再买，现在买肯定价贵。”

    辰儿如何肯依？扭腰踢腿就要下来，小贩笑道:“娘子说的有趣，等散集都卖光了，如何有价贱之说。”

    又逗辰儿:“叫爹爹给你买。”

    引得辰儿哭得震天响，无奈只得花了十文钱给他买了把木枪。

    枪拿到手里，哭声立马停了下来。秋月气得捏了捏他脸蛋，道:“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杨树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不好。

    果然辰儿一次得逞，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要买，根本停不下来，一走就哭。

    杨林受不住他的魔音贯耳，借口说遇到同窗，一去不复返了。

    逛了一半，秋月抱了一堆小儿玩具，辰儿手里还各拿了一只。

    “下次再也不带他来了。”秋月气道。

    东西实在太多，只能打道回府。

    赵三几个竟都没出去，老老实实在家看门。

    杨树特意去说回来了有人在家，让他们也去逛逛。

    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满城的烟花爆竹之声。

    秋月瘫坐在椅子上，嫌弃的看着胖儿子，道:“别挨着我，正气着呢，别招我烦。”

    辰儿嘻嘻笑着，并不怕她，拿了几个拨浪鼓木马木刀放她怀里，道:“玩。”

    “不玩，找你爹去。”秋月毫不留情的把玩具丢到桌上，把他往杨树那边推。

    杨树抱过他，拿着拨浪鼓敲了几下。辰儿非要玩小木刀，啊啊的往杨树身上刺。

    秋月懒得看两父子，道:“我去睡一会，等会叫我起来守岁。”杨树应了好。

    谁知一觉睡醒天已大亮，院子里有小孩拜年的嘻笑声。

    赶紧梳洗了出来，邻居的孩子正在院子里和辰儿玩耍，杨树给了他们每人一块糖糕。

    走到厨房，杨树正在里面烧火做饭。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甜，就不叫了，又不是非得守岁不可。”

    “怎么不是？不守不吉利。”秋月道。

    “我守就行了，我是一家之主，还不够吉利的？”

    秋月说不过他，只得道:“被人知道了不得说懒怠。”

    “没人会知道。”杨树不以为意道。

    年初一有庙会，秋月道:“我可不去了，要去你两父子去吧。”

    最后都没去，杨林昨晚没回来，说是宿在同窗家里。

    吃过饭又急匆匆走了，说是和同学约了逛庙会，晚上也不回来，有个文会。

    秋月看他来去匆匆的样子，突发奇想道:“是不是该给小叔定亲了？”

    杨树摇摇头:“不急，等他考上举人再说。”考上举人，说亲的人家就不是一般的平民富商了。

    门第可以往上提一提。

    秋月见他已有打算，便不再多说，打趣他道:“你怎知他一定能考上？”

    “嘿嘿，”杨树笑道:“我这个弟弟还是有些运道的，不然也不会一气考上秀才了。”

    秋月很想说考举人比考秀才难多了，又怕触了霉头，更何况今天还是年初一，大好的日子，她赶紧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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